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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目击

晚上十点多,天上开始飘雨点。远远看见形似江宇泽的男生在楼下晃荡,薛铮找了个借口叫朱思筠先上楼。 她冷着脸朝男朋友走过去,带着他径直走到了长满葡萄藤蔓的走廊深处。 “给我删了。” 薛铮把手机塞出去,江宇泽后退一步,没接,手机掉在了地上。 薛铮指着手机,冷冷道:“你不捡。” “我不捡。”他看上去全然没意识到薛铮在威胁,还是那样吊儿郎当,漫不经心。 两人对峙,江宇泽胜了,薛铮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厌,再接着就是无力。 “那你走吧。”她捡起手机,扭头就走,“你别来了。” “薛铮!”江宇泽追上来拉她的手,“对不起。我错了。” 江宇泽从后面抱她,两个人的衣服摩擦着散出冷气,他把薛铮箍得很紧,呼吸很重,喉结轻涌,薛铮四周漫着一股江宇泽最招人爱的气息,她被包围了,江宇泽欲望呼唤出江宇泽本能,她的心好死不死地动了一下。 这没什么不能忍的,她想,江宇泽肯吐点他正面临的困难出来,不管多少,都是好事,江宇泽监控她,也是在爱她。她总嫌江宇泽平淡,这下江宇泽终于给她整了一出大的。 这一出有点太大了。 江宇泽关心道:“怎么样了?” “屏裂了。”薛铮检查一遍,“你删不删的,到底给我接住啊?你搞什么?” “不好意思。”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抱歉。 薛铮朝他比划了个数字:“学校里修,五百块钱。这还是我十月份新换的手机。” “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我不要。” “你要呗。”江宇泽捏了捏她的手,他看起来挺快乐的,也有点恶劣。 “我不要,”薛铮道,“你以后还要结婚呢。” “我结婚,你不结啊?” “我不结。”薛铮摇摇头。 两人在长廊一侧的石凳上坐下,薛铮握着江宇泽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雨一点一点下大了,噼里啪啦砸上头顶的玻璃顶棚,她感觉有些冷,江宇泽的冰凉的手叫她更冷。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江宇泽伸手抚过她的头发和脖子,摸着摸着,他的手伸进薛铮衣领,后者被冰得轻轻一颤。一阵风斜斜刮过来,雨点撞上薛铮的鼻尖。 她外套里面是宽松t恤,江宇泽的手从上面不太顺,又从下面滑了进去。他揽上薛铮的腰。 “小江。”薛铮喃喃道。 “嗯?” “现在怎么样了?”她试探问道。 “不太顺利,”江宇泽有些烦躁,“进行不下去,我做不了什么。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他在骗人,薛铮却不想戳破:“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呢?” “别问我了。”他在薛铮腰上轻轻掐了一把,动作忽停。 薛铮捉住他的手,“你真的,得让我再知道点。你不能总是自己一个人。” 江宇泽不再说话。 他抽手出来,交叉在脑袋后,伸了个懒腰,再睁眼,声音骤然警惕:“走了。” “不行,你不许——” 薛铮伸手抓他,却没抓住,江宇泽闪身闯进黑色雨幕,与此同时,身后忽地传来一人带着淡淡尴尬的招呼:“……嗨。” 她转头过去,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嗨。” 桑柘几乎浑身湿透了,不够两厘米长的头发上挂着晶莹雨珠。 “我走东南门,离我家近一点。”桑柘解释道,“我之前不走这个门,是因为……有点远。” “噢。”薛铮什么都没听见,往江宇泽跑掉的方向看了一眼,扭回头来,继续挂起一个僵硬的笑容,“你现在回去,挺晚了。” 桑柘道:“对。” 长廊外雨下个不停,长廊内空气凝固。 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桑柘望着雨,也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薛铮怀疑他看见了江宇泽,绞尽脑汁想套点话出来,却不知该怎样开口。 薛铮从包里拿出手机,随口问道:“你一下子就看见我了么?” “我听见你声音了。” 薛铮心里一紧:“你听见我声音了。” “嗯。” 她默默戴上耳机,心里却已排山倒海。 “你听见我说什么?”

桑柘狐疑地看了薛铮一眼,道:“没有,我没听太清。” “他看见我了。”耳机里的江宇泽上线,声音低得可怕,“他认得我。” 薛铮悄声道:“怎么办!” “什么?”雨声很不幸地没盖过薛铮的说话声,桑柘发问,他盯着薛铮左耳,目光里充满探究,也有点阴森森的。 “我——”薛铮受惊,一下子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我宿舍在附近,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伞。” “不用。”桑柘拒绝。 薛铮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我不用!”桑柘拦没拦住 ,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脚步一停,桑柘顿时松手,耳机里,江宇泽呼吸陡然加重。 “我不用。”桑柘道,“我现在能走。” 不待薛铮回答,他大步迈进了雨中。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刚刚抓了我一下,”薛铮有些胆战心惊地道,“他不是……那种猎人吗?他不会也选我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胳膊,总觉得那一块皮肤哪哪都不对劲起来,江宇泽道:“不会,没这么神奇的。你没事。” “他看见你了。”薛铮放下袖子,继续担忧道,“你天天往学校里跑——”她想起是自己叫江宇泽来的,改了口,“你就在附近,早晚会有人看见你的,我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他……你说过他是那个组织里的人,会不会没有什么事?” “怎么会没有!”江宇泽声音轻颤,“他会叫人抓我。上次我不见是什么时候,你记不记得?月末就是他们汇报的日子。现在快到了。” “他一定会和那些人说你的消息吗?他为什么一定抓着你不放?那些人不是知道我么?你不是说,见我没事么?” “他一定会说我,”江宇泽道,“他不算组织里的人,那里面的情况,他懂得不比我多。他还不够格,因为他是劳务派遣。他靠这个赚钱的,看到我,没道理不说我。那些人是知道你,不过这次出来,我没有交申请……操,”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焦躁,“我以为不会有事的。” 又有一些细节从江宇泽嘴巴里蹦出来,薛铮努力去听,连蒙带猜还是只能理解三分,她闭了闭眼睛,暂时放下思考,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江宇泽,”江宇泽没有回答,薛铮开始点他的名,“咱们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在敷衍。 “那我。”薛铮一句话正要出口,又生生咽了下去。 “别问我了。”江宇泽未卜先知一般顺嘴说了出来。 薛铮忍下在他冰冷语气下生出来的恐惧,也忍下和他生气的冲动,试探道:“你不知道,就最好什么都别办,好么?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 “用不着你管!”一瞬间,她无比失望,“你想干嘛?又想杀人吗?你每天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 “你让我——” “都怪我!我让你来的,我让你每天在校园里乱转,我让你被他看见了,我让你监视我了吗?我求你不要骗我了,我不接受桑柘身上出任何事情,我提前告诉你。如果你真的不得已……宝宝,我求你再多和我说一点,你信我,你就多和我说一点。” “我不是什么卧底。”沉默半晌,江宇泽道。 “那你是什么。”薛铮气极,一下子笑了出来,“你不是卧底,你是什么。你就是,入伙了,想起来就来看看我,是么?果然啊……江宇泽,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没做,你没调查,你也从没联系过警察,所有的这些乱七八糟,都是你说出来骗骗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就是拖着,你要不要听听你都说过什么话?你……” “别讨厌我。”耳机里,江宇泽骤然被骂,很不服气,“你知道我没有其他办法。你又怎么解决?我说过,我现在,没什么办法,哪条路都走不通畅,警察也帮不了我,是我不想做点什么吗?我现在无路可走,只能自保。我和他,你选一个,你选谁?” “什么我选谁?” “你选谁活!”江宇泽冷冷道,“谁都不信我,你也不信我,你一点不知道我是什么处境,谁不想做好人?我还没走到警察局门口就会死,你从来不会考虑一下。” “我怎么不考虑!我只是讨厌你骗我,你——”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卧底!”这下江宇泽的语气是真的重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我想做,不过没那个条件。你自己要这样想。” “你也没说你不是!”骤然被凶,薛铮全身抖了一下,靠向粗糙的白色方柱,江宇泽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小薛,小薛。对不起,你听我说。” 他叫得

亲昵,语气却生硬无比:“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组织里面的一百八十九个人,我恨不得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给他们做事。杀了他没关系的,我头上不差这一条命,我本来就在躲,以后不过也还是在躲,没有半点区别。你从现在开始别管了,好不好?我求你。” 他平时半点不说,这时候激动了,秘密接二连三地从他嘴里抖落出来,薛铮越听越冷,她还没说一句话,江宇泽又道:“你真的别管。咱们现在是拴在一起的,你哪里做得太异常,我也受牵连。我能解决好。” “你怎样解决是好!你叫我别管就别管吗?我怎么能看你这样下去?”薛铮吼道,“你当我什么都不懂吗?你要我选你,我一刀捅进他肚子里,好不好?” 她一把扯下耳机,冒雨跑了出去。到了宿舍楼的玻璃门前,她拿出学生卡,在门禁上一贴,门开了,她却没进去。 “江宇泽。”薛铮道,“周四晚会结束,我们会在弘毅十楼把林嘉木的剧再演一遍。你答应去看的,现在应该不行了。我会给你录。” 门又关上了。薛铮紧紧抓着手机,等了好久,不知何处终于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好”。 薛铮第二次刷卡,走进了宿舍楼。 桑柘换了一个地方躲雨。他不愿意见薛铮,更不愿意叫薛铮为他做什么事。比起和薛铮碰面,他更喜欢和谢子麟打架,比起和谢子麟打架,他更喜欢淋雨。 淋雨这事优先级蛮高,不见了薛铮,即便也没了必要。他兜兜转转,走进一间八角小亭。 手机没电了,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兜里。周围没有人,他摸出一包烟,不过一秒又揣了回去。桑柘抬头望雨,望着周围亮起的灯光,一下子望见了谢子麟。 靠。 他移开视线,走到了亭子最里。旁边楼上三层的窗户不依不饶地打开了,谢子麟喊道:“你还没走么?” 桑柘快速判断出了当前的主要矛盾,踱了出来,朝谢子麟打了一个很快就走的手势,决定做一些在此刻优先级忽然变高的事。 他转头走进雨中,谢子麟大喊:“你等等!” 没过一会,谢子麟把他带进了男生宿舍。桑柘拒绝,谢子麟不许拒绝,两人间,谢子麟地位高些,桑柘没能拒绝。 谢子麟道:“来吧。我们宿舍正好……有张空床。” 宿舍一般不许留宿外人,桑柘算外人,硬要讲理也可以不算。他在这里出现过,他也办过学生卡,宿管阿姨记忆里说不定还存着他的脸。 其他两人和他打了招呼,却谈不上什么欢迎不欢迎。桑柘本身不是什么会和人亲近的性格。几人排练时就淡淡的,现在依然是。 谢子麟收拾出一身短袖短裤给了桑柘,后者洗了澡,擦着头发推门而出,三个人齐齐把目光投了过来。 “他睡那儿,”谢子麟往一张床铺上指了指,道,“我们没动过他的东西。可能有点灰。不过也就一晚上。” 桑柘道:“江宇泽。” 三人沉默,他垂下目光,朝江宇泽的桌子走近几步,实在尴尬,也实在无事可做,他拿起江宇泽桌上的一本,随意翻了一页。 一张卡片从里面掉了出来。桑柘捡起那卡片,正面是喜羊羊,背面是两行清秀小字,最下最右一个落款——“小薛”。 “你醒了,就颤抖着驯服地,吃下我烧的心?。” 很美很热切的一句诗,被她改得似是而非,不成样子,好在情感还在。的名字恰好叫《浪漫主义的根源》。 “他的东西,你最好,”谢子麟道,“别乱碰。” 桑柘将卡片重新夹好,把放下。 “你睡我这里吧。”林嘉木忽道,“我和谢挤挤。” “我不和你挤。”谢子麟道,“我怕睡相不好,一脚踹你伤口上。我和李哥一起。” 桑柘望了望窗外下的汹涌的雨。他们不想叫他来,却一定要表现出一副仁慈样子,自己也不想留下,却没有更坚定一点走人。 桑柘自诩看破这些虚伪,却不想戳破,任何一个泡泡破掉,都会有臭血烂肉飞溅出来,世界会变回他本来的丑陋面目。 他最后睡在了谢子麟的床上,谢子麟和李鹤翀两个一八几的大男生分享不够一米宽的空间,心里都不太自在,谢子麟悄声嘀咕:“我怎么感觉跟和你搞基一样。” 李鹤翀道:“滚。我就是搞嘉木也不搞你。” 林嘉木道:“别扯我。” “听见没?”谢子麟道,“人家林嘉木不喜欢你。” 桑柘听着两人拌了几句,安静下来。他

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听外面的雨声,他下午五点起床,现在需要在江宇泽的时间入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江宇泽的室友叫来,怎样踏进江宇泽的宿舍门,怎样躺在江宇泽的床头,他只知道自己正白天黑夜地和江宇泽的朋友们待在一起。他每天从头到脚地难受,还没唱歌嗓子先疼了起来,他没法在这里多待一秒钟。他恨江宇泽。 快结束了,桑柘抱着一种自己很快能和江宇泽扯平的朴素愿望。唱了这首歌,一切都结束了。熬过下周四,给他一万块钱他也不再踏进临安大学半步。 他久违的在黑夜睡觉,又在清晨自发地醒来。其他三个人还睡着,他轻手轻脚脱下谢子麟的衣服,换上自己的,又轻手轻脚收拾了被褥,爬下了床。 晨光透过床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亮线,房间里其他地方还大多黑着。下床的过程中,他眼尖看到了谢子麟桌上的键盘。 这人还挺有钱。桑柘心想。他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想象了一番流光溢彩的r然后穿好了袜子和鞋。 “你要回去么?” 桑柘一抬头,林嘉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咱们八点开始,薛铮约了主席下午四点来看。你可以不回去。” “我——”桑柘话语一顿,“回去充会电。” 他晃了晃手机,谢子麟忽然开口:“你不早说。我们宿舍,什么接口都齐全。” 原来大家都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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