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母没料到能得到这样轻松的肯定,把手里的相册推给她,指着其中一张老照片道:“这照片上的地方是临雾镇,这样说起来你应该不知道,不过它隶属江城,你小时候去过的。” 陶之音其实并没有在江城的任何印象,只以前听家里提起,自己养在外婆膝下几年,等父母生意做大,也才四五岁又从临雾镇被接到a市,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外婆在世的时候,一直住在江城。” 陶母摩挲着手里的照片,笑了笑,“是啊,不过那时你还是个小萝卜丁,闹人的很。” 陶之音的外婆过世的早,也就是她被接回a市的第二年就因为身体疾病过世。 她环抱住陶母的胳膊,“那我想去看看。” 视线往下落在相片。 照片上有泛黄的痕迹,足见是有些年头的老照片了,因为保存用心画面还算清晰。 照片里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河边栽种着几棵树苗,左上一角,能依稀看见远处的大树。 她指了指,“这棵树得有百来年了吧。” 又高、树叶又密的榕树,庄严肃穆,走得近了仿佛能听到树杈里传来鸟叫声。 陶母任她依偎着,慢慢往后翻相册,后面的照片都是一些类似的风景照,夹杂着一家人早期的大合影,“这些都是你还小的时候拍的了,现在早就不流行了。你过去玩记得替妈妈拍几张新的照片,怎么样?” 陶之音哪里会不答应,但又怕自己转变的太突然反而突兀,便努努嘴道:“没有滑雪场,也没有蹦极,又人生地不熟的,都是些枯燥的老味道。” 前半句说完,怕陶母插上话,又补充,“不过我挺想回去看看的,新环境新体验嘛。” 陶母说:“那……明天就启程去吧。今天好好休息一天,给你定了机票。” 本来是不可遏制的争吵,和强行的打包送走,现如今陶之音在这样平和的氛围里,喃喃地撒娇说:“你们这么忙,急着把我请走,倒是省心了。” “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就接你回来,你一个人,我始终不放心。”陶母拨开她的长发,安抚道:“待会儿给你发地址,下了飞机就坐车去白奶奶那儿,她是从前照顾过你外婆的老人了,现在还是一直住在临雾镇,我特意托她忙照顾你。” 陶母这么做也有她的考量,公司最近面临严峻问题,一来为了和陶父一起妥善处理掉剩下的事务,二为了让陶之音适应不同的生活环境,锻炼锻炼心性。现如今还只是濒临破产,如若往后从奢入简,怕她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情绪崩溃。 陶之音听完没什么意见,“我下午还要去趟宠物医院呢,捡了只小猫还在可苑家里,忙完都好久了!明天几点的机票呀,可不能太早。” 陶母拿起相册簿子就轻敲到人头顶,声音温和中带着无可奈何,“桌上有感冒颗粒,拿去吃了好好睡一觉,天天给自己找事情。” 陶之音假装作痛的捂住头,视线从双臂的缝隙中看到了一盒绿色的感冒冲剂。 “我……我没生病呀。” 陶母收了手,“有没有生病,我还不清楚么,先去睡一觉晚点再做别的都可以,还有啊,你手里的几张卡我可是停了,这次去临雾镇不是为了挥霍的,花钱不要大手大脚。” 陶之音清楚的记得,卡是好几个月之后才停的,控诉的眼神太过明显,不是恼没有钱了,而是恼母亲区别对待两世的自己,虽然都是自己,但还是很不爽。 “为什么呀,我明明这么乖了。” 陶母淡淡道:“你平时不是这副性子,是不是在筹谋着过去之后怎么跑路?” 继续道:“想家了就打电话,听到没有?” 陶之音:“嗯……肯定会打的。不过现在我想着衣帽间里的那些包包衣服带过去也不合适,不如找人卖掉,换一笔生活费好了。” 陶母明显有些吃惊,平时陶之音爱打扮的小性子,她可是一路见证的,这会子居然为了去临雾镇舍得卖掉这些,估摸着是真心想去,便软了语气,“会给你生活费的,不过没以前那么多了。” 陶之音口头上自然答应,但卖掉那些衣服首饰名包的心也已经确定。她不自觉地赖着陶母聊了许久,眼瞧着要到午饭点了,才被陶母催去吃了锅里早就炖煮好的银耳红枣粥,喝了泡好的感冒药,回到卧房继续补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接近傍晚,睡了那么久的觉,刚回到这里忐忑的心情逐渐变得踏实,陶之音揉了揉太阳穴,踩着拖鞋去洗漱间。 电话里可苑已经带猫咪去了宠物医院就诊,她连忙道谢,表示自己半小时内就到。 又问道:“昨天去带我去医院的路上
……是还有一个人吗?” “我们以前的高中同学呀,记性真差。”可苑那头传来喵喵的叫唤声,她逗弄了几下小猫,道:“他还是这么热心,怪不得以前能当班长,哦,还兼任学习委员。” 陶之音沉思片刻,脑海里搜寻出了一个青涩的少年身影,脱口而出,“宋辙逸。” 她打湿湿纸巾轻轻擦了一下脸,道:“但是我明天就要去外地了,好像也没他联系方式,你把他推给我,我和他道个谢吧。” 可苑:“去外地?这么突然,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陶之音自然把江城临雾镇的所知都如数告知,无奈表示自己被流放了。 最后换了身衣服下楼,陶母出门还没回来,她放在庭院桌子上的果篮已经被拿进了屋子,里面的水果整齐摆放在茶几的水晶盘里,她顺手拿了一个芭蕉就出门了。 到了约定的宠物医院,可苑站在大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上面仅有简单的英字母,她看向陶之音招了招手,“你最爱的奶盖葡萄冰。猫猫在里面检查了,还有十分钟出结果。” 此时门口诊台只坐着一个年轻小姑娘,可苑拉着陶之音找到了个角落里的沙发坐下,迫不及待道:“你早上那反应,很不对劲啊!” 陶之音心里咯噔一下,正色道:“不喜欢了。”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可是想到上一世自己的做法过于一厢情愿,不仅伤害了自己,更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他,闹得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得。 “真的?” “真的……” 可苑啧啧两声,“就坚持了三个月,不过也算久的了,当初喜欢那个什么男明星,还有喜欢这那的偶像歌手,都没有超过一礼拜!” 陶之音跳脚,直接捂住她的嘴,“这都是非主流时期的事情了,小点声。” 可苑拨开嘴巴上的手,呵呵笑了笑,道:“我看学习委员挺好的,长得也不赖,性格也好。” 陶之音:“你说这个干嘛?” 她不接招。 道谢可不带以身相许的。 可苑来回将她扫视了一遍,大叹一口长气。 此时医生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拿着化验单子,“第一针疫苗已经打好了,病诊卡上有下一次打疫苗的时间。目前状况还算良好,轻度贫血,尾巴部分有皮肤病。” 旁边的助理把一个猫包和一袋药递了过来,“这个外涂的药一天两次,口服的溶液一天一次。” 猫包的透明隔窗漏出一双宝石般圆圆的茶绿色眼睛,无辜水润,配上它杂色的带着灰尘的长毛,颇有一种落魄猫千金的堕落。 陶之音有种同命相连的怜惜,走在回家的路上,奶茶也没喝多少,只和可苑念叨着:“我想带它去江城。” 说完又觉得不好,“它太小了,坐飞机容易应激。还是拜托你看顾一段时间稳妥。” 可苑点点头,“正巧我也挺喜欢它的,放心交给我吧。” 坐上飞往江城的飞机,陶之音的心绪和前世已经截然不同,她看着窗外浓重的白色云层,还是想不起关于临雾镇的太多细节。 潜意识里排斥,甚至没有好好体会,就按耐不住地落荒而逃。 她告诉自己不会了。 的士从机场开到临雾镇,花去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照片里的河流终于完整地呈现在她眼前。 青绿色带着点剔透,微风吹过来水粼粼的,岸边的柳树枝条弯垂,脚下是青石砖路,周围的建筑都是青瓦房白墙,别有一番古色古香的韵味。 她按着地址导航,穿梭在狭窄的街道。 快到地方时,路边一户小房子的门被打开,里头传来嚷嚷声,“闵露,你个死丫头,你妹妹的学费是不是你拿的!” 被叫住的女孩闪身出来,推着门与里面的妇女较劲,“我没拿。” 陶之音没听清妇女说的话,蹙眉看了一眼,门外的女孩大约十八九岁的样貌,春来乍寒只罩一件圆领短袖,下身套着短裤,人字拖,憋着一口气用力抵住门,不让里面的妇女追出来。 “我说了没拿。”闵露皱着脸,脸上还有几道红痕,挂着风干的泪水,斑驳交错,“你乐意放哪里放哪里,总之不会放我这里!” 妇女一只手伸出木门边框,企图将门彻底推开,“还犟嘴是吧?我看你就是欠打!” 两人此时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吸引注意,对面的门吱呀被打开,探出来一个女人,手里端着个老旧的铜花盆,“哎哟,一天到晚,又在吵架!” 说罢,一泼脏水
便往门前的空地浇了过去。 陶之音把行李箱往身边挪了挪,正欲往前走,闵露已经小跑过来,身后的女人挥动着一柄鸡毛掸子。 “姐姐,帮帮我。”女孩瘦弱的胳膊缠住她的腰,躲在身后,气息单薄。 “闵露,有胆子你就继续跑!” 陶之音往前走了一步,反复回忆着刚刚听到的名字,最后彻底将人藏在身后。 还没等她开口,中年女人便抢着叫道:“今天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打死你!小妹,你让开,我今天非得收拾她一顿,给这死丫头长长记性!” 闵露抓着陶之音不放,鼻尖闻到了丝丝缕缕清淡的花果甜香,和自己身上的汗水味完全不同,这是梦寐以求的渴望向往,手里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加重。 陶之音以为她害怕,便压了压那双放在腰侧的手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闵露小声说:“我妈怀疑我偷了家里的钱。” 那妇女耳朵机敏的厉害,“根本就是你!” 陶之音疑惑地看了一眼闵露,只见她脸色真挚不像是作伪,担心对面的女人一时冲动真下了狠手,便说道:“阿婶,我今天是去白奶奶家的,现在也刚好到饭点了,我带她一起吃个午饭,问问是什么情况,你看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