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绿茫茫的,陈宛七魂不守舍走了好远的路,试图走出这片迷宫,最终止步于田间。 一片朱子帘歪歪斜斜的倚在门口,阴风一吹就倒。 陈宛七拾起朱子帘靠在墙上,推开房门,屋里空荡荡的,东西搬进来又搬出去,唯有一口箱子还堆放在墙角无人问津。 踏入阴寒的屋子,掀开箱子,尘埃抖落脚边,红彤彤的挂彩映入眼帘,仿佛打开另一道次元壁,整箱东西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宛七抱着厚重的箱子往回走,一路淋着雨,中途歇歇停停,手酸得要死也不曾放下箱子,直到眼底映入一片绯红,宛若鲜红的挂彩,轻飘飘的垂在雨中,随时都会被风卷走。 继尧的脸色很是难看,一看就是急疯了,可他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她。 陈宛七从他脸上就能听到心里的话:陈宛七,你死哪去了!我找你都要找疯了!!! 继尧确是这么想的,可他没有这么说,竭力克制着失控的情绪,生怕再吓跑他的兔子。 他轻声问着:“你去哪了啊?” 她盯着他轻启的唇齿,嘴边含着一道擦伤,定是又找谁打架了。 “哐当!” 箱子落在地上,挂彩裹挟着满箱金银珠宝滚入水坑,溅起翻涌的涟漪。 陈宛七大步奔向他,死死抱着他宽厚的身躯。 继尧有丝不知所措,笨拙的安慰着:“你回来了啊。” 狭小的空间里挤着两道身影,手巾浸在盆里,一双大手捞起拧干,擦拭着发抖的身体。 屋里连个水桶都放不下,只能用热水擦身,陈宛七打了个寒颤,热巾擦过的皮温温热热。 “你不烫手吗?” 继尧稍稍摇头,一声不吭的给她擦完身子,仔细确认着她身上没有伤,只有指间蹭破点皮。 他拿了膏药给她涂抹,换好衣服将她抱上床,随即转过身,安分的坐在地上。 “你想吃东西吗?” “没胃口。” “那你睡吧,我不会吵你的。” 她从被窝里钻出手来,搭在他头上揉了揉,“你陪我吧。” 他一时竟是有些不安,“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丈夫啊。” “可你说……” “阿尧,我错了。”陈宛七愧疚道:“我不该那样凶你,也不该说那些话。” “阿七,是我不对。”他亦是惭愧,“你说得对,我不该瞒着你,婚约乃是大事,我本就该对你坦诚,可我没有,甚至故意瞒你。可是阿七啊,我太害怕了。” 她靠到床边,抵着他的脑袋,“你害怕什么?” 继尧失落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怕你……嫌弃我。” “那你会嫌弃我吗?” “我怎会?” 陈宛七叹了声气,“可你说的对,我就是蠢,自以为了不起,让人骗了都不晓得,今日……” 话到嘴边,硬生生的说不出口,陈宛七这会儿才开始后怕,忍不住的多想,若是今日她在那间屋子里出不来,她还怎么活…… “别说了。”继尧蹭了蹭她的脑袋,不忍听她再说下去,生怕自己又彻底失控。“不想说就不说,你没事就好。” 她缓了缓,问了声:“那我们和好了?” “嗯。” 陈宛七往后缩了缩,“你上来吧,别坐地上。” 继尧站起身,手脚碰了一下,宛如一头误入兔穴的猛兽,缩在狭小的洞里到处磕磕碰碰。 陈宛七“扑呲”一笑,见他这般垂头丧脑的模样,湿哒哒的飞鱼服黏在身上,好像一只灰溜溜的狼外婆。 “你还笑得出来?” “你好惨啊。” 继尧脱下湿衣服,直接拿她用剩的水擦了擦身子,猫着身刚要爬上床,干布劈头盖脸的砸下。 陈宛七坐起身来,往他头上胡乱搓了一通,露出一颗乱糟糟的脑袋,伸手顺了顺炸毛。 “好啦。” 继尧躺下来,直挺挺的纹丝不动,两人之间仿佛画了一条三八线。 陈宛七侧身探了他一眼,困惑道:“你今晚怎如此反常?” 他竟是转身背对着她,“你快睡吧。” 陈宛七狐疑的攀上肩头,他微微轻颤,紧紧咬着唇,却是湿了眼角。 “神经,你哭什么?” 他闷声道:“我有眼疾。”
“胡说八道!疾什么疾?” “你不觉得恶心吗?” “蛤?” 继尧转过身,认真道:“你不想同我睡在一起是吧?” 陈宛七愕然道:“我哪有?” “怎没有?你还让我滚。” “啊那,都是气话,怎能当真?” “两次,两次了,陈宛七赶我两次了。在月港你赶我走,在这你也赶我走,哪回不是当真的?” 陈宛七听着很是抱歉,“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往上蹭了蹭,将他拥入怀中。 “阿尧,你能原谅我吗?” “我没有怪你,我好恨我自己。” 他贪恋她的温暖,可却不敢伸手相拥。 “阿七,我总是来得那样迟。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你,可我总是将你弄得遍体鳞伤。是我不配……我不配啊。” 陈宛七搂着他,“阿尧,你抱抱我吧。” 他不敢,生怕自己不配。 她轻声问着:“你还记得成亲那日说过什么吗?往后你只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么,这会儿不认账了?你打算从今往后都不抱我了吗?” 一双手立马环上她的后背,他埋在她身前,敏感的问着:“我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仗着你对我的感情,总是在无理取闹,不依不饶的缠着你,我也很烦自己这个样子。可我在你面前,越想克制就越发不可收拾,你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陈宛七莫名想起一事,释然道:“朱府乔迁宴那日,大公子同我说了些话,其实大公子问过我,讨不讨厌你。” 继尧缓缓抬起眼眸,紧张不安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说,不、讨、厌。”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贴上他的唇,主动撬开唇齿,一瞬间却是被他强行分开。 继尧抬起脊背撑在她在身上,迫切的问着:“那你还需要我吗?” “当然。” “你还会同别人睡吗?” …… 他的眼里充满渴求,仿佛所有不安的源泉,皆是因为这句话。 “阿尧啊,你怎这么傻?”陈宛七无语的笑了。 “你笑什么?我没开玩笑!阿七,你能不能回答我?” “不会!我哪还看得上别人?” “真的,不会吗?” “阿尧,你对自己可是一无所知啊……” 她抬手环上他的脖子,沸腾的血脉在掌心里跳动。 “来吧。”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在她耳边吻了一口,“你别不要我。” “来啊,我要你。” 京城从未下过如此大的暴雨,酣畅淋漓的下了一夜,直至旭日升起,宫女们捧着玉瓶盛满露珠。 一觉醒来,浑身跟散架似的。 陈宛七强撑着眼皮,推不开身上的胳膊,气鼓鼓的咬了一口。 “撒手!” 横在眼前的手臂纹丝不动,咬着还硌牙,陈宛七扭头看向身旁的人,要不是长得好看毁容可惜,真想一拳揍扁他。 两人的体格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这人一上头就没完没了,折腾一次累得要死,两次可要了半条命,再多就承受不住了。 平日他软磨硬泡才能多讨一回,昨夜她也跟着发神经,竟是来了三回,简直把命都给他了。 “你起来啊,我还得去尚衣局干活呢!我得走了,否则姜尚衣又要骂我了!” 继尧微微蹙眉,仍是赖着不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嘴里沙哑的呢喃着:“躺着吧,姜尚衣已经不在了。” 陈宛七顿时心里一颤,继尧缓缓睁开眼,漠然道:“东厂、姜尚衣、李一欢,早就串通好了。” “一欢……她姓李吗?” 继尧意味深长的说着:“她的义父,也姓李。” 陈宛七默默的听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本以为靠自己的实力得到姜尚衣的认可,结果让人卖了都不晓得,难怪这几日姜尚衣都没批评她,原来早就等着让人来收拾她。若是看她不顺眼,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陈宛七想不明白,东厂搞这一出又是在针对谁?翊坤宫还是锦衣卫?亦或是……西厂? “阿尧,你先起来,有件事我们好好谈谈。” “你想跟我谈李祈安?” 继尧坐起身,顺势将她揽起。
陈宛七躺在他身上,仰头说着:“我同他之间没什么复杂的关系,他是西厂督主,但……他没害过我,昨日若非他出手相救,我就……” “我知道了。” 继尧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可你也晓得,东厂那头究竟有多少心思,西厂这儿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锦衣卫同西厂也是势不两立?” “若真如此,你站哪边?” “这还用问?我站你这边,谁让我嫁的是个锦衣卫。” 继尧的神色有丝复杂,黯然道:“不,你哪边都不要站。” 他心疼的看着她,“阿七,你已经卷得太深了,我只求你能自保。” 她伸手触上他嘴角的伤,故意轻戳一下,“你傻不傻,我站你这边,你保护我不就行了嘛。我还自保什么?你看我这绣花拳头,像是会自保的样子吗?这都破皮了,你快给我吹吹。” 他抓起她的手,含在嘴边轻咬一下。 “拿你没办法。”继尧无奈的笑着,掩不住心里的欢喜,她愿意选择站在他身旁,他是被她选择的那一个。 陈宛七稍稍抽手,他不肯放手,还故意往嘴里含。 “我刚才挖过眼屎,没洗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