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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簪

“沈姑姑。” “那劳烦你转告姑姑一声,待我晚上再去浣衣局找她。” “你还不知道吧,姑姑如今已不在浣衣局,这会儿正在别处等你呢。”她说罢便转身道:“随我走吧。” 陈宛七犹豫着:“等会,我先同姜尚衣说一声。” “我方才已同姜尚衣禀明了来意,否则她何须让你过来?” 在浣衣局之时,沈姑姑对她很是照顾,这会儿突然要见她,想必是有什么难处。 “那你带路吧。” 陈宛七跟在一欢身旁,这条路她没走过,不禁问道:“一欢,姑姑如今在哪做事?” 一欢不紧不慢的说着:“你急什么,待会你就晓得了。” 行至一间偏僻的屋子,一欢停了下来,“进去吧,姑姑就在里头养着病。” 陈宛七一听沈姑姑病了,心里也没多想,着急的推门而入。 整间屋子充斥着暮年的凄凉,一道道涣散的眼神蹒跚回眸,岣嵝的脊背尽显颓态,一群老太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里的阴暗亮起了幽光。 那一瞬间,陈宛七悔之已晚,仿佛被推入了万丈深渊。 陈宛七慌乱转过身,门缝间闪过一道灿烂的笑容,原来她可以笑得如此明媚,天真得犹如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砰!” 房门重重合上,随即传来落锁声。 “一欢!一欢!!一欢!!!”陈宛七扑在门后拼命锤打,“开门!你开门啊!!快点开门!!!” 她不敢去看身后那片瘆人的笑意,死命砸着门框,门口传来一阵幽幽的笑声。 “以前呐,我穿得比你还漂亮呢,我家那口对食可喜欢我了。阿七啊,你穿得这么漂亮,公公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一欢踏起轻快的脚步声笑着离去,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屋里顿时死气沉沉,一双手忽而落在她的肩头,陈宛七剧烈的一颤,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脏手拍开。 “不要过来!敢碰我试试?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陈宛七厉声怒吼着,她的抵抗并没有让他们停下,反而招来无数双骷髅般的魔爪,行尸走肉的朝她扑来。 那一瞬间,陈宛七仿佛又回到王家老宅,等待她的是一场惨无人道的献祭。 “嘭!” 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踹烂,卷起翻腾的尘埃,一抹银白的身影混在飞扬的尘土中,逐渐露出真容。 屋里一群老太监不知死活的咒骂,“哪来的小杂粹,敢打扰你祖宗爷爷的兴致!” 眼前又多了一帮年轻的太监,“大胆,西厂督主面前,你们这群老不死的算什么东西!” 李祈安对此不屑一顾,冷然开口:“打死。” 他挪过视线,漠然往角落里扫过,转眼含着一抹温笑。 陈宛七跌坐在角落里,袖中紧紧捏着一根绣针,耳边甚是聒噪,时不时刺入几声惨叫。 她茫然的盯着那张清冷的面孔,她不认得他,可她偏偏又认得那张脸。 西厂督主……李祈安? 他朝她走近,淡淡的皂角味扑鼻而来,挡住了几分血腥味。 陈宛七站起身,顿时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跌进一片冰凉的身躯,犹如一潭刺骨的冰湖。 一缕青烟透过薄纱飘入眼前,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姐姐醒了?” 陈宛七喘了口气,缓缓坐起身来,撩开床头的白纱,轻而易举的探见那位神秘的西厂督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祈、安?” 他勾起一抹笑意,饶有兴致念着她的名字:“陈宛七。” 这声音与那浣衣局的小太监大相径庭,怎会是他? 李祈安看穿她的心思,又换了一副腔调,“姐姐是不是觉着,我这声音不好听啊?那我换回来好不好?” “你……怎会?” “我打小学过戏曲,练过几嗓子,姐姐若是爱听,我给你唱个小曲?” 陈宛七这才有了实感,原来他就是西厂督主。 “督主,莫要……折煞奴婢。” “啧,这话听着好生耳熟。”李祈安思量一番,“噢!我以前常对你说的话是吧?” 他自问自答道:“姐姐啊,我不曾骗你,我始终是个罪奴,我义父也仍在狱中。” 陈宛七默默理解他的话,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祈安倾身探到床边,用他自己的声音说着:“阿七都吓坏了,先不说这些。瞧你,头发都散了。” 他伸手勾起她的发丝,光滑的指腹细细摩挲,既而抽出一支玉簪。 “阿七,本督给你绾发好不好啊?” 陈宛七紧盯着他手里的白玉簪子,那是她的东西。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脆响,簪子落在地上断得稀碎。 陈宛七诧异的看着他,李祈安毫不掩饰他的刻意为之,漠然道:“碎了就碎了吧,我再给阿七找支好的。”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陈宛七呆坐在床上,俯身拾起地上的玉簪,明明不是她弄坏的,却像是她亲手打碎一般,心疼得要死。 陈宛七喘了声闷气,独自离开西厂。 小太监跑到李祈安面前禀告:“督主,她走了,可要抓回来?” “让她走,阿七胆子那么小,不能让她再见到鬼,你说是吧?” 小太监颔首退下,很快又带了一个人上来,十指已被削了指甲,披头散发的歪在地上,翻着下三白一颤一颤,不人不鬼甚讨人嫌。 “李、一、欢!” 李祈安垂眼盯着地上的人,眼中满是厌恶。 “祈安。”一欢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张诡异的笑容,“你想我了么?” “贱人!” 一欢无奈的笑着:“李祈安,你对我还是这般冷漠,你对陈宛七也是这副嘴脸吗?” 李祈安嗔怒道:“李一欢,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竟敢对她下手?谁允许你碰!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笑得凄厉刺耳。 “李祈安,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何对我视而不见?来呀,来杀我啊!有种你就杀了我!你这么对我,义父知道吗?你若杀了我,义父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闭嘴!” 李祈安一脚踹在她肩上,一欢倒在地上捂着锁骨,痛得面目狰狞,尽显丑陋。 他粗鲁的拽起她,掐着她的脖子质问道:“你还有脸提义父!你也配?李一欢,事到如今,你还敢在这颠三倒四!义父平日待你如何?你又是如何对他的?你串通东厂污蔑义父,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脏玩意,义父怎会碰你!” “咳咳咳!” 一欢让他掐得满脸通红,拼命拉扯他的手,指尖的鲜血脏了银白的衣袖,染在飞鱼纹上却显得并不违和,仿佛这身锦衣原本就该是红色的。 李祈安看到她这张脸就令人作呕,厌弃的甩开手,强忍着心头泛起的恶心。 “呜呜呜……” 一欢忽而凄惨的哭诉,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我又能如何?我能怎么办?我若是不这么做,他们就要杀了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都是为了你啊,祈安!” “呵。” 李祈安不禁发笑,笑得身子都在抖。 “这么说……你是为了我才去做那老不死的对食?” “我是为了你!我这么做是为了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那老东西把我折磨得不成人样,我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她卑微的爬到他脚下,扯上他的衣摆,“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漠?为什么从来不用正眼看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一欢啊一欢,在滕府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他不为所动,嫌弃的扯开衣摆,“你将我踩在脚下的时候,可曾用过正眼看我?你让我吃狗食的时候,可曾把我当做人看?” 一欢委屈的解释着:“我怎么可能这么对你,我是爱你的啊!我是被逼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够了!义父尚未失势,你就转头靠上东厂,后来姓滕的死了,你转身就扑向我,你当我同你一样贱?我怎么可能会要你!?” 一欢顿时安静下来,稍稍叹了声气,惋惜道:“李祈安,若是今日陈宛七也不干净了,你还会要她吗?” “啪!” 李祈安彻底失了耐心,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 一欢突然歇斯底里的嘶吼道:“我是贱!你也贱!我在床上讨好别人,你在地上讨好主子,我跪在床上,你跪在地上,你同我有何区别?你这辈子除了我还想找谁?陈宛七?你做梦!你就只配我这样的!我也只配你这样的!” 她的面目越发狰狞,字字句句犹如刺骨的利器,往他的要害上千刀万剐。 “李祈安,我告诉你!咱们是一

种人!你是个太监,别学着婊子立牌坊!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这辈子就是条狗!不,你连狗都不如!狗还能生个野种,你呢?哈哈!你看看你自己!你连个野种都生不出来!哈哈哈哈!” “李一欢,你疯了。” 她疯了,彻底疯了。 凄楚的讥笑犹如一股妖风,穿透重重宫墙,肆意刮过众人的脸庞。 陈宛七迷失在宫墙之下,卷入这股妖风之中,不知该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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