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走下楼,却见张表在大厅迎上来道:“世伯白日乘马而来,天色已晚,正好我有马车在此,是否要送你一程?”
张扬笑道:“多谢贤侄关心,我明日还要去长亭为伯放送行,就不回城了。”
张表吃惊道:“张将军要出征了吗?”
张扬摇头道:“军政大事,我并不知情。”
张表不敢多问,将张扬送出贾家楼,二人分道扬镳,坐在马车中想着今日之事,眉头紧皱。
自从刘焉入蜀之后,东州士借势而起,刘琦又带来一批荆州士人,其后刘磐任益州刺史、进爵蜀王,益州宗族势力错综复杂,大家明争暗斗,借着新政尽力扩张实力。
他们张氏本有大好前程,凭借张松之力,可稳坐第一大族之位,但奈何张松自去中原后,便少有往来,后来甚至将亲眷全都接走,自立门户,张家可谓元气大伤。
张肃无奈,转而联合张任家族,两家虽非一族,但出于同门,五百年前总是一家,却不料张任刚正,非但不与张肃见面,更严令族人不得与地方世家交往,以免惹出事端。
所以张肃只好交代张表接近张扬,此次囤粮之事,虽然未将计划告知张扬,但也请他参与其中,就是为了给张家一点好处,便于两家今后联手。
见张扬不冷不热,张表自讨没趣,今日诸多事急着向张肃禀报,命人加速赶车回府。
张肃正在后院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今日议事,诸葛亮只是讨论南中军事,一面派人警告雍闿,劝他迷途知返,一面命魏延、张任为先锋领兵南下,以防万一。
其余武官员各司其职,安抚人心,对粮价之事却不闻不问,蜀王刘磐也是只字不提,张肃几次要问,却又怕被怀疑,只好忍住。
苦心准备的逼宫计划落空,众人心中着慌,以卧龙之智,绝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但他越不过问,大家心中便越慌。
敷衍众人一番回府,却不见张表回来,愈发不安,正准备派人打探贾家楼消息,便听院门响动,张表匆匆赶回,将贾德卖粮之事告知。
“什么?”张肃大惊失色,瞪着张表怒吼道:“刘英怎能买贾德他们的粮食?”
张表愕然道:“买卖之事,他二人一拍即合,有何不妥?”
张表神色狰狞:“为何不阻止他们?”
张表惊得退了两步,疑惑道:“贾德为了他的丝绸,不惜将粮食低价出手,损失万金,于我们有利无害,为何阻止?更何况孩儿也无权干涉双方之事啊!”
“混账,愚蠢!”张肃竟气得浑身发抖,扶着额头靠在门口差点跌倒,以头撞门:“刘英买了贾德的粮食,哪还有钱买我们的粮食?”
张表赶忙将他扶进屋内,愈发不解:“父亲也打算将粮食卖给刘英,是为了接近魏延?”
“汝岂知吾妙计?”张肃一声轻叹,缓缓道:“近两年吾亲手扶持贾德,推为群商之首,正为今日计划:要他代表商民向蜀王施压。如此既可达成目的,又能借此激怒蜀王,事后必会打压商人,此乃一箭双雕之计。”
“原来如此!”张表恍然大悟,却又问道:“那又何必与这刘英纠缠,多生掣肘?”
“若非孔明亲至,我也不想如此冒险!”张肃无奈叹道:“一月前我查知这贾德竟与南中雍闿暗有往来,再与他联手,恐祸及自身,不得不改变计划,临时找人来完成此事,思索再三,唯有外来商客可用,既不会惹人怀疑,又可轻松控制。”
“竟有此事?”张表吃了一惊,“如此看来,贾德他们往南中那些买卖,恐怕都与雍闿有关。”
“这倒在其次!”张肃捶胸顿足:“刘英城外买粮,贾家楼压价,足见此人能力出众,老夫眼光丝毫不差,可惜却晚了一步啊!”
张表言道:“刘英与贾德合作,不过是为钱财而已!此人欲在益州大展拳脚,父亲只要晓以利害,他定能分出优劣利弊。”
“为时晚矣!”张肃猛捶桌案,咬牙道:“吾本打算将我们的粮食便宜卖给刘英,以此人为首代替贾德,待事成后立刻将粮食压下,让贾德等人彻底破产,不想却被其捷足先登……”
“如此说来,贾德他们不惜低价卖粮,是为脱身?”张表虽然经验不足,但经过点拨,马上便看穿他们的目的,怒骂道:“商人果然重利忘义,稍有资本便忘了父亲栽培之恩。”
“吾早知会养虎为患,已有防备,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呐!”张肃一声长叹,“若钦差来得并非孔明,我岂能如此冒险?此事也还在那邓峡身上,若非他逞能,那刘英未能一夜成名,贾德又怎会与此人合作?”
为了向朝廷施压,张肃暗中筹划,筹备近一年时间,为了不让家族受牵连,先要让贾德等人出头,后来又想利用刘英,没想到种种阴差阳错,终是功亏一篑,许多粮食压在手中,又骑虎难下。
“绝对不能便宜了这些小人!”张表心有不甘,忙问道:“父亲可有对策?”
“哼,贾德自觉翅膀硬了,想飞出老夫的手掌心,痴心妄想!”张肃缓缓握起拳头,冷然笑道:“刘英虽有些胆魄,但在此情形下,吾料其绝不可能独自买下百万石粮食,其中必定有诈。”
张表一怔,忽然说道:“莫不是瞒天过海之计?贾德他们只是用刘英之名,将那些粮食运出城,再送他些酬劳,钱和粮食不过是左手出,右手进。”
“这本是老夫之计,必是被贾德猜到了!”张肃懊悔不迭,冷声道:“贾德欲借刘英之名脱身,虽在情理之中,却不惜损失重金要将粮食运出城外,只怕别有用心。”
张表也猛然醒悟:“若那些粮食还是贾德的,刘英为何还扬言要将粮食从水路运往荆州?莫不是……”
说到这里,张表也露出震惊之色,刚才说贾德与雍闿暗中往来,如今南中战事将起,如果他们是借机将粮食运往南中,后果不堪设想。
“哼,贾德小儿,竟敢算计老夫?”张肃双目微眯,缓缓道:“既然你不义,便休怪老夫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