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看见那些军士很羡慕,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也要去当个威风凛凛的府兵。
等那老牛吃的肚儿圆,抬起头来哞哞叫,一凡便牵着它往回走。到了北门,一凡被守卫的军士挡住不让进,他只好转到西门。
谁知西门也是如此,一凡没办法,只好坐在城外等,还好爷爷海大桨来寻,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一凡知道镇子出事了,海大桨让他去还牛,他就远远的跟在后面。看那邋遢老道进了陈老汉的院子,他才拽着牛往廖善人家赶去。
廖家宅院很好找,镇上最大的那家就是。一凡看到临街许多摆设东倒西歪,杂货店的门墙都坍塌了一半,附近还有几名军士打着火把,正在用生石灰掩盖着地上的血迹。
一凡毕竟还小,见到这种场面,他的心怦怦直跳。到了廖家,一凡走上台阶拍门,拍了很久,那门才慢慢打开一条缝。
“一凡?”谢三哥露出半个脑袋,警惕的守在门后。他仔细看看一凡,惊魂不定的说道,“快进来。”
等一凡把牛牵进去,谢三哥匆忙关门,他回头问道,“你怎么回来的?看没看见什么怪人?”
“怪人?”一凡摇头,很是纳闷,他瞧见廖善人带着家丁守护院子,阿罗领着妹妹小雨躲在屋里。
阿罗和一凡年龄相仿,他惊讶的叫起来,“一凡,外面有怪物吗?我爹说外面有怪物吃人,不让我们出门哩!”
“吃人?”一凡更困惑了,他觉得阿罗言语夸张,但平时乖巧的小雨眼里也是恐惧,点着头说,“是真的,谢三哥看见的。”
一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先给廖善人请安,小声对阿罗说道,“你们在捉弄我吧?没看见什么怪物啊,到底怎么了?”
谢三哥告诉一凡,“就在今天晌午,大家伙用过饭,突然听街上传来奇怪的吼叫。我走出去看,你猜怎么着?
从对面的杂货铺里,先后冲出来几个浑身是血的兵士搏命厮打。其中一个更是被活活咬死,我滴个亲娘唉,别提多恐怖哩。
再后来就来了很多驻军府兵,围了镇子,说那些人变成了怪物,正在到处搜查哩。”
“都没事就好。”廖善人叫一凡把牛牵进棚里,吩咐所有人小心提防就回了房。
一凡将牛拴好,又加了些干草料,水槽里面也倒满水,就要去找爷爷。
“外面有怪物你还走?”阿罗指着他家的院墙,得意的说道,“我家的围墙高,那些怪物爬不进来,你家那破屋,风吹雨淋都怕塌哩。”
“你就在这里等吧,”小雨也劝道,“刚才就有官差来问过,说那怪人非常可怕哩。”
小雨温柔漂亮,最爱穿浅蓝罗衫和粉紫裙子。她乌黑的头发斜插一根银簪,唱歌特别好听,清脆悦耳赛过银铃。
小雨心善,蚂蚁都不舍得踩,有时还会给一凡偷偷拿些好吃的,一凡知道她是好意,但还是走了出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就算年纪小的,也明白这个道理,都更愿意待在自己家里。
一凡的家上下透光,四面通风,下雨的时候,恐怕只有头顶着瓦罐,才能确保不淋湿。就算这样,一凡也觉得有趣。
以前,他白天跟着爷爷打渔种菜,晚上躺着数星星。爷爷望着星空,还会给一凡讲些稀奇古怪的域外传说。
就像一年只见一次面,等待着喜鹊搭桥过银河的牛郎织女,还有掌管云雨的四海龙王。日子艰难,但一凡觉得幸福。
一凡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海大桨从未隐瞒过,镇上的人觉得可怜,都对他挺好,但也有人不是,比如张小德。
其实一凡很羡慕阿罗,包括张小德,因为他们可以去读。
一凡多么喜欢学堂啊,他每天特意早早的爬起来,好在学堂门前多瞧会。看着里面整齐的座椅,看着朴先生准备功课。
朴先生人好,空的时候会教一凡写几个字,给他讲圣人的故事。那个时候,一凡特别满足,就像自己是真的在上学。
阿罗不喜欢读,他最喜欢打拳斗蛐蛐。有一次,阿罗偷跑出城找到一凡,让他去学堂,自己要放牛玩。
一凡拗不过阿罗,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学堂。但没多大会,海大桨就来了,一凡被揪着耳朵提溜出去,是张小德跑去告的状。
张小德冲一凡做鬼脸,讥笑道,“一凡没有钱,放牛娃还写字哩。”
朴先生把海大桨劝回去,张小德却不让一凡进屋。一凡涨红了脸,他就像发了疯,叫喊着和张小德扭打成一团。
但瘦小的一凡怎么可能打得过张小德?下了学堂,少不了还要被他们打。
这还不算,回家还会被爷爷教训。张小德打他的时候,虽然很疼,但一凡任凭眼泪打转,也忍着不哭。
爷爷打一凡的时候,不是很疼,只让他少去招惹那些人。一凡哭着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去学堂?为什么他们要打我?”
海大桨摸着一凡的头直叹气,仿佛也变苍老许多。
一凡哭的时候,海大桨多会蹲到一边抽旱烟袋,等他哭累了。海大桨就从悬在房梁下的竹篮里摸出两个鸡蛋,煮给一凡吃。
“看来学堂里也不全是美好哩。”一凡摇着头笑了,他看看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不禁加快了步伐。
一凡一路小跑,经过学堂门前,他发现大门没关。一凡有些疑惑,边界镇发生这么吓人的事,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学堂的门怎么还开着?朴先生呢?
一凡忍不住走过去瞧,他抬脚迈进院子,里面一片凌乱。一凡喊了几句,没人回答,再看里屋,竟然也是开着的。
难道朴先生出什么事哩?一凡有些害怕,不敢再想。他想离开,那双腿却不听使唤的往里走,一凡颤抖着声音问道,“朴先生?你在吗?”
回答一凡的,只有那些翩翩起舞,婆娑作响的树叶,起风了。
那几棵树还是朴先生刚到边界镇时栽下的,看到它们,一凡想起朴先生说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小树能时刻提醒先生肩上背负的责任。
院子里有条光滑的石板路,学堂门前有几道高台阶。朴先生说过,“读犹如做人,要步步高升才好”,“中自有颜如玉,中自有黄金屋,青灯十年修武,只为卖与帝王家。”
每次说完,朴先生都会笑,他那瘦瘦的身板也仿佛年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