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喝过的咖啡 温一一在情感上有点倾向浪漫主义。 感情的升华,除了气氛到位、一些小仪式感也要跟上。 没有鲜花和告白的开始,不算一段关系。 温一一顺着牧曾的话往下问:“那你和我告白的时候,场面有多大呢?我喜欢粉白渐变的爱莎,你送的花束里有她吗?” 这个问题把牧曾问住了。 牧曾刚从奶奶庭院里出来,万意跟在身边,提着奶奶塞给他们的糕点。 牧曾转头问万意:“爱莎是什么花?” “枪炮玫瑰。”万意别的不行,生活小情调上的事比谁都通,“玫瑰中的劳斯莱斯。” 牧曾点了点头,不是很懂,但听着形容应该很贵。 低头,牧曾往聊天窗口上敲字:“那个场面太浪漫,下次我找个机会,让你重温一遍。” 攥着手机等回应的温一一:“……”好吧,说不过他了。 其实不是温一一不肯和牧曾吃饭。 是温家有个小规定,无意外每隔两周的周日是固定要回家,跟父母吃一顿晚饭。 火锅店到家要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温一一只能二选一。 上周温一一就没回去。 这周在群里又说不回去。 温山山最先发现异常:“你居然有朋友?和谁吃饭?男的女的?” 温一一心想臭老哥你绝对想不到是给你涨工资的老板要请我吃饭。 面上肯定不能这样回应,温一一挑着话说:“新同事,一起吃饭。” “哦,”温山山还想刨根问底:“图馆的人我倒是认识几个,你和谁去?” 温一一:“哥,我上个月过完生日,二十八了。”请给一位二十八的成年人一些隐私空间吧。 温山山发了个“我懂”的表情包。 温一一也不知道他到底懂哪个方面。 父母倒是没说什么,只让温一一注意安全,天气预报说最近又要有场大暴雪。 室外天气冷得像冰窖。 暮色沉沉时温一一裹着大衣出门,她是真给牧曾面子,难得的周末,坐着公交车摇晃到目的地。 说好的约在七点半,男人比温一一更想早点见面,他想开车去接温一一,被温一一一以不熟为理由拒绝,男人只好灰溜溜地去目的地等待。 温一一上网查过这家火锅店,网友评论是个高级的地方。 想不明白火锅店能高级到哪里去,直到见到火锅店华丽的大门,进到灯光璀璨的大厅,温一一才知道所谓“高级”在何处。 牧曾定了楼上包厢。 温一一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进了包厢,见到牧曾。 男人靠坐在椅凳上,招手让温一一过来。 屋里暖气足,温一一边走边把厚外套脱了,牧曾看到外套上沾了几片还没融化的雪花,问:“又下雪了?” 温一一点头,坐在牧曾对面:“一点点。” 桌子是方方正正的长款桌,一间包厢能容纳六到八人。 包厢开了小片落地窗,可以看到楼下繁华热闹的街市。 牧曾今天的连帽卫衣显年轻,额发散落,线条分明的指节翻着菜单,问温一一:“能吃辣吧?” 这是家川蜀人开的麻辣火锅店。 温一一的味蕾在回忆成都火锅味儿,成为朝九晚五的打工人后很久没吃了,她嘴馋,点头:“可以。” 然后就上来了一口辣锅,清汤躲在大锅中间不到一个巴掌大的口里,其余全是辣。 他们和上次一样,一人一边,下菜,上碗。 牧曾用餐礼仪依旧优雅翩翩。 温一一就不同了,开头还好,后面辣水翻滚,食物越煮越辣。 牧曾发现不对劲时,温一一清秀白皙的面容已变了样,辣红色从脸到脖子蔓延开。 温一一伸手去抽牧曾递过来的纸巾盒,擦鼻涕。 鼻尖被纸巾磨得红扑扑。 牧曾哭笑不得:“不舒服怎么不吭声。” 他要是没发现,温一一还默默低头和辣椒奋斗。 温一一乌亮的眼睛泛着被辣出的泪光,小小声地说:“我爱面子。” 牧曾是真被气笑了。 后面的食物一半都往清汤里塞。 温一一嚼着清汤里的肉片,索然无味。 牧曾
瞧温一一没精打采耸拉着肩膀,问:“还听故事吗?” 温一一的一双黑润眼眨了眨,说:“我想要喝饮料。” 牧曾点头:“吃饱了带你去买。” 温一一放下筷子:“我现在就吃饱了。” 没有辣的火锅入不了温一一的眼,她是迫不及待想吃其他东西了。 牧曾依着她。 外面的冷风呼啸,阻挡不了温一一想压马路的热情。 这片区是a市著名的美食天地。 小吃街亮着一排排路灯,灯影交错,璀璨如星河。 牧曾在奶茶店给温一一买了瓶酸奶味的饮料,解辣。 然后温一一就抱着奶茶杯,跟牧曾在街上瞎晃。 两人间隔了拳头大小的距离。 “还要吃点其他的吗?”牧曾每路过卖相不错的摊点就扭头问温一一。 温一一都是摇头,小口小口吸着酸奶。 最后他们停在一家咖啡店门口。 香浓的咖啡味从店里飘洒出来,温一一低头看牧曾空空如也的双手。 放下酸奶,她说:“我请你喝咖啡吧。” 牧曾笑:“好啊。” 咖啡店门口上贴着两只招财猫贴纸。 他们推门进去,店里顾客不多,门关上那瞬间,外头喧嚣瞬间被阻断。 咖啡店里放着不知名的洋歌曲。 收银台后面的白墙上挂着块与墙同宽的白板。 白板上手写着这周店里售卖的五款咖啡。 从第一排到第五排,分别写了咖啡名与相应食材。 字迹有些一言难尽,好在还能看懂字内容。 温一一对咖啡没有研究,仰着小脑袋,选了个配方里有粽叶成分的那款。 等拿到成品,温一一迫不及待让牧曾赶紧尝一口,好奇宝宝般询问:“快快,是什么味道?” 牧曾在温一一的期盼下,尝了口,说:“豆子干香。” 温一一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好闻。” “口感偏酸,”牧曾又喝了两口,停顿半晌,给出饮用测评:“回甘明显。” 旁边店员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口说:“凉了后还有柠檬的口感。” “哇。”温一一觉得好神奇。 牧曾把咖啡杯压低:“喝一口?” “不,”温一一摇头,她虽喜爱咖啡香,但受不住咖啡给她带来的心悸痛苦,“不喝咖啡。” 两人并肩往外走。 “是不喝咖啡,”牧曾作若有所思状态,思考问题,“还是不喝我喝过的咖啡?” 牧曾把门推开,让温一一先出去。 温一一低头看脚下台阶,随口说:“是不喝咖啡。” 牧曾紧跟其后。 咖啡店的木门惯性关合上。 温一一在平地上站稳,反应过来,赶紧解释:“啊……不是,我是说!” 街上冷。 牧曾把温一一摘掉的连衣帽重新盖回去,大掌隔着帽子,轻压在她后脑勺上,推着人往前走,不听她的解释:“走了。” 温一一气鼓鼓着双颊。 市井繁华。 人手一杯饮品,快走出街道时,迎面遇见了四位女学生。 她们明显是朝牧曾过来的,挥着手有礼貌的和牧曾打招呼:“牧老师!居然在这里遇见您!” 温一一最怕这种场面,下意识往后退两步,躲到了牧曾身后。 四位女生与牧曾一样,同时露出微楞表情,旋即,牧曾一笑,小侧了半步,完完全全把温一一藏在身后。 温一一低头看鞋尖,双耳拔直,一字不落听牧曾与四位女学生寒暄。 四位女同学都是a大财经专业,听着话里的意思,牧曾是她们专业常驻外聘老师。 温一一小脑袋瓜飞速旋转:哼,还说自己是无业游民。 等四位女同学离开,牧曾才把躲起来的兔子抓出来。 温一一把脸藏在围巾里,只露出双眼,声音像被寒风吹冻,硬邦邦地低声说:“你身边的女生好多。” “但我吻的只有一个,”牧曾拿走温一一喝空的酸奶杯,用低沉富有磁性的声线描述两件事,“咖啡也只想分一个人喝。” 牧曾走至路边,把两人喝完的杯子丢进垃圾桶里。 <
r> 温一一望着他的背影,一双乌亮的眼睛随着情绪波动,控制不住,弯成两个月亮。等牧曾回头,温一一用不咸不淡地语气回应:“哦。” 温一一又替花双玲上了两轮夜班,花双玲的理由依旧是和男朋友有约,温一一也依旧爽快答应。 花双玲的男友是名军人,温一一明白,与军人恋爱,能相处时间弥足珍贵。 加上自己的夜班,温一一的时间有一半是在图馆。 牧曾后面几次邀约,温一一都以“上夜班”的理由拒绝,但为避免太让牧曾失望,温一一说等她值完这周所有的夜班,就能连休三天。 而今晚便是这周最后一次夜班。 时钟快走向23点时,温一一已整装待发,准备等自习室东南角落里那位女同学离开,她就能下班了。 可左等右等。 下班时间都过了,女同学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 图馆室内暖洋洋。 温一一嫌热,把刚穿上的带兔耳朵的毛绒外套脱下来,深吸口气,缓步向那位认真看的女同学走去。 温一一这几天早注意到这位女同学,每天都是馆里最晚走的。 起初温一一以为女同学为了期末考试,废寝忘食,可走近一看,嘿,人哪里是在复习。 明明是在发呆! 此刻想念家里床的欲望攀到顶峰,温一一上前提醒:“同学,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要关门了。” 女同学闻声,慢慢把头从只翻到第一页的课本上抬起来,目光和语气都冰冰凉凉的:“我还想在坐一会。” 温一一怔了下,她不太喜欢这个女同学的眼神,嘴上只能说:“好吧,那你要走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女同学直言:“我是不是耽误你下班了。” 温一一卡壳:“……嗯。” “我明白了,”女同学忽然站了起来,快速把东西一箩筐塞进包里,“老师再见。” 温一一还没反应过来,女同学已经跑了。 温一一张了张嘴,差点就喊“图馆里禁止奔跑”。 女同学眨眼间的功夫,跑没影了。 算了。 温一一回工作台前把外套穿好,查看了下天气预报,又从小兔包里掏出围巾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准备到门口去叫出租车,可没想到门口,看见了同样裹得厚严实的牧曾。 牧曾从车上下来,温一一看到他换了辆黑色奥迪。 “看你微信步数还在涨,”牧曾往温一一跟前凑,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你应该在上晚班。” 路边积雪白晃晃。 温一一心也跟着恍惚惚。 牧曾说:“走,请你吃夜宵。” “学校门口有一家深夜烧烤,”温一一眼睛亮晶晶,说:“我想吃米血。” 牧曾点头,笑:“依你。” 深夜烧烤店就在图馆附近,他们刚从南校门口出来,要过马路之际,温一一先看到对面街边,有个女生垂头丧气坐在长椅上。 温一一脚步顿住,叫住牧曾:“牧曾,你可以帮我看看,那个女生是不是戴黑框眼镜,穿蓝色羽绒服,围藏青色围巾。” “啊,是啊。”牧曾不明所里,顺着温一一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定人物外貌,是他刚才在车里看到从图馆跑出来的女学生。 转头,牧曾又说温一一:“你不要每天对着电脑看,伤眼睛,这么近的距离都看不清了?” 温一一在思考问题,心不在焉地点头:“哦,好。” 夜风拂过。 牧曾轻声道:“下雪了。” 冰冷的风夹雪扑到温一一脸上。 温一一拉回思绪,她想起刚才看的天气预报,下半夜有大暴雪。 “我觉得我们需要去问问她,”温一一对刚才赶人家出图馆的行为感到愧疚,拉了拉牧曾的手臂,说:“我不想明天头条是妙龄少女冻死街头的惊悚内容。” 牧曾垂眼,看着不自在扒在他胳膊上的兔爪,清了清嗓子,说:“走吧。” 温一一带着牧曾过马路,并让牧曾在一旁等待。 她独自上前,立在发呆的女同学面前,问:“怎么不回宿舍?” 等下深夜寒冬雪重,女学生身上的装备根本不抗冻。 女同学闻声抬头,盯着裹得严实的温一一瞧三秒钟,才认出眼前这位
是图馆里的老师。 女同学说话声还是那么冰冷:“我退宿了。” 温一一:“那就回家。” 女同学:“我家在上海。” “……那去住酒店。” “我没钱。” 温一一气结:“那你写张借条,我借你钱。” 女同学的声音飘忽,混在风里:“我要是跑了呢?” 温一一:“那我就把你曝光在学校表白墙。” 牧曾:“……” 牧曾想,要是温一一真是只兔子,此刻一定是炸毛跳脚的愤怒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