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听着长辈的故事长大,受着父母亲族的荫庇,即便不能回报什么,也不要为他们添麻烦了吧?”她用力闭了下眼睛,努力压下某些还未来得及萌发、绽放的情愫,“或许你真心喜欢我,我对你也并非全无好感,只是凡事皆要看回报,你我付出一切的奋力一搏……值得吗?”
大局为重,孔氏一族和秦家,乃至董门相互之间捆绑的东西太多了,实在不必节外生枝。
你我之间或许有几分情愫,但情爱一事,从来就不是全部。
任何情爱都终将磨灭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或朝堂,或家族,我不可能也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和筹码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上,那太可怕了。
你并非非娶我不可,我也并非非嫁你不行。
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我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阿嫖说完,孔植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们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约过了几息,也可能是几刻钟,孔植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他的喉头上下耸动,抬手朝阿嫖作了个揖,声音干涩,眼圈微红,“师妹,夜深露重,当心着凉,进去吧。”
他没有再喊阿嫖的名字。
车队缓缓驶入,从刚才起就远远落在后面的董娘一行终于赶上来,对孔植微微颔首,也随即消失在大门后。
孔植长久地伫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两扇门一点点关闭。
门扉
合并的瞬间,仿佛某些曾经炽热的感情,也一并被切断了。
他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胸口,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其实早在阿嫖提出那个建议时,他就失去了继续争取的资格。
他姓孔,背负着孔氏一族的前程;她姓秦,同样背负着秦家和董门的期望。
他们身上灌注了各自家族太多心血,都没有理由放弃,更没有资格要求对方为自己放弃。
是我不够好,孔植默默地想,未能真正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自以为体贴、体恤、体谅,可如今看来,不还是将她视作寻常女子么?
也是我无用,空有满腔热情,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改变所有人的想法。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口口声声的喜欢却经不起考验。
或许从出生之日起,将前程和家族置于一切之上,就是他们这类人的本能。
因为他们要背负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单纯从这一点来看,其实阿嫖跟他很像。
但恰恰就是因为太像,反而无法相容。
我们可以做同门,可以做朋友,可以做同盟,可以做战友,但唯独无法做夫妻。
他不禁自嘲一笑,孔植啊孔植,你的情,也不过如此……
夜风袭来,卷起不知哪里的野花花瓣,纷纷扬扬,悠悠落在孔植肩头。
他伸手捻起,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松开手指,目送那看似柔弱的花瓣乘风而去,越飞越高。
这一夜,他亲手斩断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妄想。
似有所感,阿嫖抬头,看着春日晚风拔地而起,裹挟着花叶呼啸而过,微凉的空气中隐隐带了馨香。
狂躁的晚风吹乱了额发,她下意识眯眼,抬手拢住。
风啊,从不会在一个地方为谁停留。
“起风了,进去吧。”董娘道。
阿嫖嗯了声,余光瞥见马车里一动不动的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听了这么久,还没听够?”
阿姚哼哼两声,带着几分赧然地爬起来,跳下车后,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姐……”
他已经很高了,这么抱着,活像一头受了委屈的小熊,阿嫖一怔,才要笑,忽然感到脖颈间湿湿的。
她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后,阿嫖意识到那是什么,心底一片柔软,抬手拍了拍小熊的后背,“傻子,哭什么?”
阿姚发出一声响亮的抽噎,眼泪流得更凶了,哗啦啦往阿嫖脖子里灌,“姐……”
具体哭什么,他也不说不清楚,只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家姐姐这一路走来,真的好苦啊!
天元五十一年五月,远在定北府的孔姿清接到长子信,请父母为其寻觅名门淑女为妻。
另外,他也已修一封往忠义伯爵府,为之前自己的冒失打扰道歉,并承诺从今往后,他与阿嫖只论同门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