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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他

隔着重重冕旒,在满朝武面前,他第一次选择和戚家站在了一边。而他回来见到我,却只字未提。 我心绪复杂,坐在妆台前任由侍女摆弄。 洗月看出我心不在焉,便出言询问,我犹豫半晌,想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装作无事。 张嬷嬷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娘娘,药来了。” 这药我已经连着喝了许久,母亲和张嬷嬷不信邪,分明日日要喝避子汤,已经断绝了几乎所有可能,却还是要喂我喝下这碗毫无意义的助孕药。 是药三分毒,可哪能毒死我呢?我懒得再与嬷嬷纠缠,索性接过药利索饮尽。 嬷嬷见我不再反抗,眉开眼笑道:“娘娘想通了就好。” 我暗暗腹诽,除非是皇室用了百十年的避子汤出了问题,这种所谓助孕的汤药,就算再喝二十碗,也休想钻一点空子。 殿外有宫人禀报:“娘娘,陛下回来了!”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又从妆匣里挑了支颜色鲜亮的钗戴上,又整理了一下衣裙,回了前殿。 口中药味实在太苦了,要吃两块甜饼才行。 --- 数月无波无澜,我这里还算清净,但前朝并不太平。 想是刺客之事让人窥出两分温琢对我的真情,戚家行事愈发张狂无忌,而温琢却不再像从前一样与之针锋相对,反而时时纵容避让。 我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不愿让我夹在中间为难,自愿做出了让步和牺牲。 朝堂愈发乱而无序,争斗结党,这让我感到不安,却不能插手干预,只能尽我所能提醒温琢保护自己,哪怕损伤戚家的利益。 历代皇帝被掏空了权力,最终结局无不惨烈,我不要他步其后尘,必须要抓住保命的筹码。 听戚恒说起,我专宠无子之事引朝臣不满,曾上奏请大选,以求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我本以为戚家会将此事挡下,不料父亲未出一言,竟在观望,是温琢态度坚决,才让众臣的提议一次次搁浅。 他日日与我在一起,每次下朝后神色轻松,从未与我提起过这等事,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不说,我便不问。 可皇帝三宫六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无法推脱一世。 何况真心易变,到了那时,我也只能默然接受,毕竟,我永远都不能和他拥有子嗣。 不论怎么样,只要他平平安安,我就是高兴的。 那天是先皇后的忌日,温琢情绪有些消沉,整日都没有好好吃饭,我知他不喜政事,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只陪在他身旁,在未央宫留了大半日。 晚上,他随我回到了锦绣宫,我有心让他忘记烦忧,便缠着他一起喝酒,一杯又一杯甜酒下肚,竟是我先醉了。 头晕晕的,我摇晃着起身,眯起眼扑进他怀里:“你还在伤心吗?” “没有。” 他看上去比白天好了许多,任由我乱蹭,一边无奈摇了摇头,低声道:“酒量这么差,偏偏还喜欢喝。” 喝了半碗醒酒汤,我清醒了不少,乖乖依偎在他身边,听他讲起儿时的事。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温琢的过去与我很是相像,只是我被困在府院中,而他守着宫墙。 “皇兄聪慧、活泼,所有人都喜欢他。” 他提起温琼,却没什么怨怼,反而有些怀念:“小的时候,皇兄经常带我一起放风筝,拉着我去老祖宗那请安,可他后来生了病,自他离开,我再没有见过他。他走后不久,母后也没了。” 他话中平静,我默默把绣枕挪近了些,接话道:“算算时候,豫王殿下离京已五年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要回来了。” 这么多年,他们兄弟之间未能见上一面,如今终于就要重逢了。 我望着他的侧脸,心中思绪纷杂,若他得知眷念已久的兄长早已与自己的敌对势力暗中勾结,觊觎谋算着他的皇位,该是怎样的伤心? 我不由生出些阴暗的想法,若温琼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也未必是件坏事。 锦被下,我攀上他的手,将手指伸进他指缝,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臣妾也有几个兄长,都对臣妾很好。” 温琢扣住我的手,闭着眼嗤了一声:“真对你好,当初会眼睁睁看着你进宫?” 这是我不愿承认的事实。如今却被他一言道破,我恼羞成怒,没忍住用另一只手搡了他一下,换来他一声哼笑。 说起我进宫时,家中亲眷确实无甚反应,别说不舍,个个脸上

洋溢着笑容,好像我是打马游街的新科状元,坐上的不是红轿,而是迎着春风的高头大马。一起长大的嫡亲兄长倒是不愿我入宫,向父亲求过几次情,最后也被母亲拦下,没了下。 这雕梁画栋的华美宫殿里,明面上住着一国之君和贵妃,实际上只是两个没人疼的小可怜。好在我们两个在一起,同样可以过得幸福。 “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我翻了个身,手肘撑起身体。 我下定决心,压低声音向他凑近:“其实,我并非正室所出。” 岂料温琢只是平静点点头,面上毫无意外,我不免惊异:“你早就知道了?” 戚家往宫中送了个庶女做贵妃,既然温琢早已知情,竟然不曾点破此事,借此大肆发难? “稍微费点力气就能查到的事,更何况,难道很难猜出来吗?” 他眉扬起,竟能看出几分开朗生气:“人的皮囊不是凭空长出来的,总该与父母有一头相似,丞相的长相······实在难以恭维,戚夫人端庄有余,论美貌却平平。你生得太过好看,与他们两个分毫不像,想来便是有个容貌出众的母亲。我命人顺藤摸瓜一查,便知事实果然如此。” 哪有女子被说好看不高兴的? 听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夸人,我面颊微热,但还是厚着脸皮凑到他眼前,追问道:“真、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他与我对视没多久,自己耳根却先红了,不由分说伸手扣住我后脑压回枕头,“都大楚第一美人了,还要我认可吗?” 我不肯睡,从枕头里露出双眼睛瞄他:“就要。” 他憋着不说,我便巴巴看着他不放,最终他屈服,埋进我颈窝:“好看,你最好看。” 我心满意足,笑嘻嘻抱紧他。 天色已晚,可我们都没有困意,我起了兴致,便说:“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 他点头,我便讲了,从嫡姐夭折,我被抱到主母膝下,一直讲到挽发及笄,接旨入宫。 从自己口中再度回忆过去,我内心波澜不惊,早已没了那时诸如失落、伤怀的情绪。 “敢情戚家养你长大,就是为了把你送出去联姻?” 温琢却有所反应,渐渐变得脸色不佳。我哭笑不得,忙安抚他,心道我们两个是同病相怜,谁也别笑话谁。 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个高兴的事:“前些日子听闻姨娘有孕,想来再过数月,戚家便又要添丁了。” 我口中的姨娘,自然是我的亲生母亲。姨娘时隔多年再次有孕,定然很是高兴,待一朝分娩,便会彻底忘记我这个早已生分多年的女儿。 “你也想要孩子吗?” 温琢静静听着,忽然开了口,不似玩笑:“你想要吗?只要你想,我······” “哎呀。”我心中一咯噔,忙将他打断,轻松道:“正说姨娘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他没被糊弄过去,依然认真看着我:“避子汤有损身体,你不能再喝了。” 我摇摇头,坚持道:“没什么······” “它会让你永远不能有孕!” “那又怎么样?!”我被他的语气感染,也变得有些急躁。 反应过来后,我恢复平静,继续摇着头,叫了他的名字:“温琢,没什么,这真的没什么。” 永远不能有孕,这是我早已接受的代价,只要能和他长长久久在一起,我在所不惜。 他眼眶泛了红,试图和我商量:“我知道你想要,我们生一个孩子,好不好?男孩女孩都好······” 我定定望着他,许久后笑了:“你犯什么傻。” 他甘愿用自己的性命冒险,来成全我的心愿,可我心中无比清楚,我最爱的人就在眼前,任何微不足道的心愿,都不足以成为让我将他置于危险之中的理由。 一个不合时宜降生的孩子,不会为我带来任何喜悦和甘甜,只会成为抵在它父亲喉间冰冷的催命符。 我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甚至还赌着气,说了不该说的话:“陛下想要皇子?听闻前朝众位大人上奏提议选秀,不如陛下便允了,到时新人入宫,自然有了替陛下开枝散叶的人······” 这一番话果然刺痛了温琢。 他身子微颤,贴在我颈间的鼻息更加急促,连声道歉:“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别赶我走······” 我轻叹一口气,收紧了半抱着他的手。 成为一个母亲,这件事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也太不真实。我早已屈从于现实,是以从未做过有关这件事的准备

,以至它真的到来时,我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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