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不情愿,一场雪后,期末考试还是来了。考完后的学子们几乎就是无所事事等着放假了,院校后的“小街”,娱乐生意也火爆起来。
那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到人手一台,更别说功能强大的智能手机了。学子们的娱乐项目一般也就是小街上的游戏机室,网吧,和最具那个年代特色的:录像厅。
录像厅一般分三个厅,大厅有点像电影院,一人一个座位,是单身狗的好去处。两个小厅,一个是软长凳,也就是双人座,另一个就更加私密了,双人座外面还有隔断,跟个小包间一样,谈情说爱的都会选择小厅。录像厅门口放三个黑板,上面分别写着三个厅的播放片名,大厅是一张票钱看一场,小厅是一张票钱三部连放,到了晚上十点还有包夜场,总之,院校附近的录像厅被玩出了各种花样。
陪汪子一买特产,顺便用学生证半价买了一张回南方的普快,经过“好朋友”录像厅的时候,门口黑板上写着:18点大厅《霸王别姬》
汪子一走过去买了两张票塞在秦霖铃手上:“咱们也凑个热闹,进一回录像厅吧。”
18点正,电影准时开播,大厅里人不多,只坐了一半。随着片头对话结束,一阵大小锣敲打中悲凉的背景音乐响起,打在秦霖铃心上,让她觉得这音乐有种特别的宿命感,牢牢将她拉进影片里。
前半部分时间汪子一坐不住,对她而言她更喜欢打打闹闹的无厘头港片,这压抑氛围中的故事有点让她浑身不得劲,她一会问秦霖铃要不要喝水,一会问秦霖铃要不要吃薯片。
“你…能不能别动来动去,好好看!”秦霖铃用手按住汪子一,汪子一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她的眼里雾蒙蒙的,还带着些从没见过的严肃。
汪子一吐吐舌头,正经坐好看向影片,里面正放到小豆子背戏:“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
一只手从旁边绕过来,紧紧揽住了秦霖铃的腰:“让我抓着你好吗?”汪子一的眼里噙着泪水,还噙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刚刚这句台词,同样震撼着秦霖铃的心。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忽然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意识不明白不想懂也真不懂。
戏唱完了,华丽绚烂的悲剧已然落幕。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走出录像厅。
好像各怀心事,又好像是还没从悲剧中走出来。
好像离得很近了,又好像是忽然被推开了很远。
“明天,我们再来看吧,我们看周星驰,他的电影特别好笑…”汪子一终于受不了这奇怪的氛围主动开口说话,同时,又挽住了秦霖铃的胳膊。
心有点酸,跳得有点发涨,脑子里不停闪现着《霸王别姬》里的场景音乐和台词还有些别的什么,乱七八糟,一团死结。
秦霖铃把汪子一的手从胳膊里翻出来,她的手很小,肉肉的,很暖和,让人舍不得放却还是松开了。
“这几天你应该在宿舍收拾东西,还有几天就要回家了。”一路的沉默,让嘴巴有点发苦。
汪子一的手还停留在刚刚被放开的地方,她站在原地看着秦霖铃的背影,这个背影看着叫人想打一顿,可又是那么的孤独。
“站着干嘛,过来啊!”秦霖铃一招手,汪子一就不由自主的向她走过去……
直到坐上了回家的大巴,汪子一才小声哭了出来。这几天秦霖铃很奇怪,她不接自己的玩笑话,也不和自己亲密打闹,她总是冷冰冰的发呆,眼神又回到了以前的冷漠,就算今天还是来送车,可也没多说几句话,反倒是自己不停的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念烂了在她耳边,也不知道她记没记住…
女孩的眼泪就这么委屈地淌着,引来身边座位上陌生人的侧目。汪子一从外套兜里翻出一包纸巾,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张叠好的小纸条:
汪汪,别哭啊!秦霖铃是坏蛋,她这几天脑袋特别的乱,等她想好,会给你打电话的,或者写信。
汪子一破涕为笑,对着纸条说了一句:“你的神仙脑子想什么呢?”然后把纸条又看了一遍,小心折好,放进了背包里层的拉链里。
车已经开远了,秦霖铃才慢慢走出汽车站。汽车站离学校很远,有十几站路,看着一路上大包小包的路人,秦霖铃却生不起要回家的喜悦来,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直呆在学校。
不知道汪子一看见纸条了吗?唉,汪子一!
那天看完《霸王别姬》后,秦霖铃确实被震惊到了,除了感人至深的故事,她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份不为世俗所接受的感情。她从来不知道,也从来不明白“同性”之间也能产生爱情。
那么,自己和汪子一之间到底是什么呢?
一直以来,秦霖铃都认为这份感情是“闺蜜”是“好朋友”!直到被打开这扇新世界大门,她才发现她们之间好像比“闺蜜”还多了些什么…秦霖铃不是个新派的潮人,从小的生活环境更是严厉刻板,她无法想象,可能还有点无法理解。好几次想问汪子一,问她,又该问些什么?万一不是呢?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脑袋里没完没了的质问,肯定,否定,还有面对回家的烦忧,都让人心烦意乱提不起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