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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荒郊的破庙在夜晚的风声里摇摇欲坠。 梁柱腐朽、金身斑驳、蒲团残破,纸糊的窗户缝缝补补,供桌被老鼠啃得缺了角,阴沉沉的夜晚,远处山坳黑幽,近处枯树形如狰狞,直接具象里剧本里的两个字——“破庙”。 也就是这个像缺了牙的怪物的破庙,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灯光师在调试灯光,摄影师在调试机位,所有机器都对准了角落里的四人。 剧情上,他们刚刚躲过了第一波追杀。 其中无修生生受了对手一掌,小卯无能招架,如果不是雀钗及时赶到加上沈儒相助,两人极有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三圣殿内,无修躺在一旁草席上,小卯紧张地执着油灯,借着豆苗大的烛火,沈儒轻轻揭下雀钗左肩的衣衫,白皙瘦削的肩头有一道可怕的刀伤。 为护小卯,雀钗左肩受了一刀,好在沈儒掷出的飞剑消去了至少一半的力,伤口看着可怕但尚未及骨。 沈儒小心地为雀钗处理伤口,雀钗垂下长睫,额头浸了一层薄汗,但她咬紧牙关,任跳动的火焰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 触到痛处,雀钗整个人在沈儒手下一颤,沈儒动作轻柔地敷上金创药、裹上纱布:“好了。” 终于舒了一口气的小卯又哭又笑地掉下了眼泪,连蜡油滴在手上了都没有感觉。 雀钗将衣领拉至肩头,看了小卯一眼,声音冷淡:“哭什么。” 沈儒自觉地接过油灯去看一旁无修的状况。 小卯吸吸鼻子,她知道师傅最讨厌她哭。 小的时候不懂事,因为贪玩贪吃贪睡,有一次还因为哭闹练功太苦真的惹怒了她,被喝令立刻下山离开。 她不肯,在房外跪了一夜,师傅房门依旧紧闭,她实在跪不住了,自顾自地如同往日一般挑水、劈柴、打扫院子、练功。如此几日,实在没得吃了,下山买了些食材,再回来时,见师傅站在院子里,望着远方,瞧着竟有些孤零零的。 她看见她,神色微动,小卯以为她又要赶自己走,但师傅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屋里。 小卯本来还讪讪的,随即反应过来师傅这是原谅了她,立刻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 从此她再也没有惹师傅生气过。 当初明明是她死皮赖脸地要跟师傅上山,现在又固执地哀求师傅同意她下山看看,结果转眼睛就闯下了祸,是师傅如天兵神将从刀剑之下再一次救了她。 如果她没有下山,就不会遇上无修,也不会害他现在重伤昏迷,更不会害师傅为她挨刀。 小卯悔恨交加,一时半会无论如何都无法停住啜泣,狠狠用衣袖抹了抹脸,哽咽着帮师傅整理衣领。 “对不起,师傅。”小卯抽噎道。 “对不起什么。”雀钗忍着伤口的剧痛穿上外衣。 “我……我害您受伤。”小卯语无伦次道,“害无修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我就应该听您的话,我不该下山的,我、我想和您回去,师傅,等送无修回到少林之后,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您带我回去。” 窗外的月亮渐渐被乌云吞食,庙宇之内陷入愈发沉重的混沌间。 小卯泪眼朦胧,雀钗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自己应允她下山时她脸上惊喜的笑,还有下山后这些天在食肆商铺里像小兔子似的蹦蹦哒哒快乐的笑,也有和那个小和尚……对视一眼后羞涩的笑。 以前,在山上,在她身边,她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自在过。 雀钗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小卯心神不宁,低低地应道。雀钗转过身,烛光深处,沈儒正看着她,静静的,像是不知道观察了多久,目光交汇,不慌不忙地向她展颜一笑。 看似一副生公子打扮,却武艺高超、深藏不漏,现下白衣沾血竟然也不见得窘迫。 雀钗皱了皱眉。 四个人、多个机位,这场逃亡戏拍了很久。 有时收了工众人吃宵夜,更博频率最高的姜明雪咔咔拍上几张食物的照片,咔咔再来几张合影、几张自拍,正配字:“今日打卡下班。” 凌宇杨时不时会在与她互动。 自从撞见戎真和程朗一起跑步后,林小园自认为自己参透了些什么,时不时在戎真面前提起程朗,由此提起如果戎真和程朗也能像姜明雪和凌宇杨那样宣传一下,效果一定不比他们差。 戎真瞥她一眼:“我和程老师可不是什么朋友关系。” 林小园撇嘴,又忍不住悄悄和戎真讨论。前两天拍夜戏的时候,姜明雪有点小感冒,凌宇杨没戏,特意给她送姜汤,装在保温杯里,姜明雪发微博的时

候拍了一张保温杯,没有明说,结果被粉丝认出来是凌宇杨的保温杯。 “哪有人会拿自己的保温杯给人送喝的?真真姐,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戎真不是很感兴趣,其实她旁观着,姜明雪和凌宇杨一开始应该只是普通互动,无意间热度上涨,便多少带了些其他性质,但真真假假,现在看来,她反而担心姜明雪陷进去。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戎真提醒林小园想嗑无所谓,就是别被别人发现,更别连累她。 林小园嘟囔:“我就是好奇,我才没磕他们呢,太硬了,我还是喜欢那种若有似无、捕风捉影造谣似的。” 自觉说漏嘴,她吐了吐舌头,找借口溜了。 戎真深感无奈,继续看剧本。 这段时间夜戏的确多。 在暂时藏身于这座寺庙的夜晚,还有戎真和程朗的第一幕对手戏。 深夜,小卯守着无修终于疲惫睡去,雀钗一个人踏出殿宇。 寺庙虽然破落,但规模不小,共有三重,昔日辉煌可见一斑。 雀钗沿着台阶漫无目的地走,从后殿三圣殿走到大雄宝殿。庄严肃穆的释迦牟尼塑像蒙了尘,观音低眸,慈悲视众生。 多少善男信女、兰因絮果,如昔日的鼎盛香火,早已涅灭于历史的尘埃中。 月光彻底被乌云挡住,雨的声音落了下来,细细簌簌,十八罗汉一动不动,在黑暗中一如百年前目光炯炯。 “出来吧。”佛像下雀钗说。 身后卷来一阵凉意,沈儒迈进庙内,他抬起头在昏暗下打量一座座佛像和眼前这个一身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女人。 良久,雀钗转过身,冷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在下没有恶意,”沈儒语气诚恳,好似一个正人君子,“只是看道长你一个人,担心道长安危。” 雀钗是不信的。 左肩的刀伤隐隐作痛,即使关键时刻他算是救了自己的命,又帮她疗伤,但她莫名的就是对沈儒充满了怀疑。 “后殿只有他们两人。”雀钗说,言下之意是沈儒不应该让小卯和无修两个人待在三圣殿。 沈儒却道:“恕在下冒犯,道长为何对在下怀有敌意?” 雨势渐大,在闪电的照耀下变成了银色的烟火,天际雷声隆隆。 雀钗没有否认:“你说你是沈家府的二公子沈儒。” “是。” “沈家府以铸剑之术世代闻名。” “是。”沈儒说,“自家父三年前去世后,每年家父忌辰,在下都会前往少林与□□禅师一叙。” 据沈儒所说,他这一路上见了不少北辽士兵杀伤掠夺,他既认出已重伤陷入昏迷的无修是□□禅师座下的弟子,便提议结伴同行,自认有义务将人安全送回少林。 他气质坦荡、光明磊落,有名有姓、有父有母,如同这山下每一个人,雀钗忽然才发现她才是那个来路不明的人。 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彼此凝重警惕的神情,惊雷乍起,雀钗和沈儒迅速藏身于丈高的释迦牟尼与观世音菩萨塑像之间。 “快快快!” “干他娘的,这天杀的雨!” 暴雨里,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纷沓而来,骂骂咧咧地闯进庙里。 细听之下,有五个人,皆为男性。 雀钗和沈儒默默放缓呼吸。 火石被打响,黑暗被刺破,雀钗首先看清的是沈儒的眼睛,幽深黑沉,也正看着她。 两座佛像之间缝隙狭隘逼仄,他们面对面贴得极近,近到可以捕捉到彼此若有若无的气息,近到有那么一瞬间戎真出了戏,觉得现在她和程朗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剧本的描述。 但摄像机捕捉不到她的晃神。 镜头下,她还是雀钗,雀钗的感受是:师傅的手是冰凉的,在死后更甚,小卯的手是温软的,而眼前这个人,他的气息是滚烫的,她感到奇怪,因为明明说君子如玉。 藻井处灯影幢幢似万千神明俯身凝视。 无声的对望后,雀钗和沈儒收回视线,斜眼看去底下那五个人,可见其中三个是北辽士兵,其余两个江湖人士打扮,一高一矮,高的瘦,背一把大刀,矮的胖,脖间挂着一对铁锤。雀钗不认识,但沈儒认出来是外号“长刀矮锤”的两兄弟。 雀钗想起小卯说她和无修被追杀是因为无意间撞破北辽王爷与武林盟主之间的阴谋,现在看来,这份勾结盘根错节已久。 五人草草安顿好后,

长刀矮锤小声嘀咕了几句,长刀向矮锤使了个眼色,上前几步问道:“三位官爷,我们兄弟二人想问一下,我们这趟去少林……” 话未说完就被其中一个士兵粗暴地打断:“有什么好问的?!你们盟主说了叫你们只要听我们王爷吩咐!” 矮锤脾气暴躁,闻言大怒,就要上前理论,被长刀拦住。 又一个士兵讥诮道:“原来白盟主的手下都这么不听话他的话,怪不得中原的武林不过如此。” 矮锤冷笑:“我们武林再没落,也不会一帮子人捉不住两个小孩。” “你!” 双方矛盾一触即发,雀钗和沈儒互相对视了一眼,明了他们说的正是小卯和无修。 “做什么!”士兵三人中领头一声怒喝,另外两人敢怒不敢言,不敢再动。 长刀也警告性地瞪了矮锤一眼,替自家弟弟的莽撞向三位道歉。 “今晚你们两个轮流看着,”领头的说,“天一亮,不管雨有没有停,我们就要赶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士兵大声尊敬道:“是!” 长刀矮锤也隐忍应道:“是。” 一刻钟后,三个士兵都已酣然入睡,长刀矮锤两人看起来也精神匮乏,长刀倚靠着庙门,矮锤则垂着头坐在地上。 屋外的雨声听着似乎弱了,但风声依旧。 雀钗和沈儒躲在佛像之间凝神屏气太久,他们不能就这样藏一整晚,沈儒暗自想着,否则待到天亮,只需抬头随意一眼就有可能发现他们,但眼下只要长刀矮锤中还有一个人醒着,他们就很难破局。 长刀本就细心,矮锤虽然粗犷却也谨慎。 不是不能硬碰,但现在雀钗左肩受伤,更何况小卯和无修还在后殿。 沈儒低头,这个道士打扮的女人几乎是在他的怀中,但她似乎毫无察觉,一心一意地细细观察着伺机而动。 良久,雀钗从衣袖中摸出雕有雀形的银针,沈儒却伸手按住了她。 他严肃地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雀钗冷漠地拂开他的手,不待沈儒再做劝阻,捻住一枚银针一弹指,矮锤的脑袋无声无息重重一顿,垂得更低。 这全然出乎沈儒的意料,因为白天被围攻的时候,雀钗是使一副双刀,他不知道她会暗器,而且还使得……如此漂亮。 兄弟连心,虽然矮锤这边一点声响也没有,长刀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阿弟?”他唤了一声,矮锤没有反应。 长刀脸色一变,急步走来,蹲下身推了推弟弟的肩膀,矮锤像一块石碑硬邦邦地倒向一边。 长刀惊怒,还想俯身查探铁锤的鼻息,忽然感到一丝凉意直射脑后,浑身一凛,反应迅速地反手抽出背上的钢刀,一个利落回身将雀钗的暗器击飞。 “谁——”然而一声暴喝戛然而止,只见长刀软绵绵倒下,他背后的沈儒长手一捞,没有让钢刀落地发出声响。 另一边,士兵们已被惊醒,但都已经被戎真手起刀落地灭了口,三个人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 一切结束得比沈儒预估得更为简单容易。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烛台,又是一道闪电霹雳,和着烛光,沈儒看清倒在地上的矮锤脸色乌黑、七窍流血,不过须臾,便已毒发身亡。 此等惨状令他沈儒不禁心口一跳。 “雨就要停了。”另一边雀钗看着外头催促。 沈儒将烛台放在佛案上,火苗渐渐舔破旧的垂帘,火光愈发盛大,映着女人朴素的灰衣和未施粉黛却掩盖不住的冷艳容颜。 “走吧。”沈儒沉声道。 两人前后跨出殿门,走出不过几步,身后的大殿便在风雨飘摇中迅速地似泥般倾塌。 火光摇曳里,沈儒看见雀钗的脸上有一道血痕,配在她面无表情的苍白的脸上,似罗刹摄人心魄,他不自禁伸手想要帮她抹去,雀钗一顿,在沈儒将手收回后自己摸了摸脸,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往后殿走去。 沈儒停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将指尖的血迹蹭去后,淡淡地笑了笑。 镜头变化落在庙里,鲜红的火苗贪婪地舔上金身,越蹿越高,只听最后一声嘶鸣,早已斑驳满身的佛像轰然坠地,余音也被大火吞噬,瞬间毫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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