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皇城各处时不时会响起喑哑的号呼或者恐怖的吼叫,甚至出现一些形同枯槁的人无意识地在各处游荡,也有不少人蜷缩在角落里死去,面上带着微笑。 一时间百姓们都以为是鬼魅作祟,就算是青天白日也不敢出门,人心惶惶。 这一日业茗刚打开医馆大门,就发现一具如同骷髅的尸体斜倚在门框上。尸体暴露在野外,时间一长就会腐化,很快便会引起瘟疫。他们在检查了尸体的状况之后便将尸体拖回医馆,这人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甚至连一点病症都没有,怎么会突然死亡。看他的样子倒像是被吸光精血而死,难不成真有邪魅作祟? “爷爷,这具尸体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弘思索片刻,叫业茗取来他的工具包,从里面取出一根削细的木棍,上头包着棉布。 他用棉布的一端伸入尸体的鼻腔鼓捣几下,发现棉布上有少量粉末,凑近鼻子扇闻,景弘立马捂住鼻子将木棍扔得远远的。 “怎么了,景太医!”殷弃扶住景弘,关切地看着他。 景弘挥挥手,将掀开的白布盖回尸体面部,说道:“这人是吸食过量五石散而死的。” “什么?五石散不是由朝廷管束,就连医馆采买都有限定的量,且需要严格的审查登记。普通百姓怎么拿到五石散?”殷弃诧异道。 平熙和平逸听从景弘的安排去厨房煮了一锅醋水,在盆里装上一大盆端到院子里,在尸体上和四周撒上醋水消毒。 “逸儿,后院偏房里有一口薄棺,你去搬来。”景弘说完平逸就小跑着进了后院。 等到棺材搬到前院,景弘又让他们换上麻制的长衫,一起合力将尸体移到了棺材里。大家将装了尸体的棺材放到前院的小棚屋下,这样既通风又防止风吹日晒,最后在棺材边上点些艾草。 做好这些他们就聚集到药房。 殷弃背手望着屋外,片刻回过身沉声道:“五石散正常用量绝不会致死,可见此人是长久服用五石散。” 景弘附和道:“没错陛下,五石散用多会成瘾,这也是朝廷限制百姓接触五石散的原因。但今日之事可见五石散已随处可得,只怕是有人蓄意而为啊” 殷弃锁着眉沉思片刻,突然睁大双眼,了然道:“必是曹奉那老贼!他是想要一点点掏空国家,只要涣散了百姓的意志,他掌控整个国家便是轻而易举了。”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服用五石散致死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想必这五石散早就流入民间了。” 殷弃点点头,随后深深叹了口气,“可我自身难保,纵使我有满腔热血,这局势也不是我一人之力能扭转的。这些年我忍辱负重,暗中做过诸多努力,皆被曹奉阻截。能为我所用的势力几近覆灭。” 是啊,若不是被曹奉掌控着,殷弃定能有所作为。 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他会是恣意盎然的少年郎。平熙心下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尽快消除曹奉这个祸害,唯一能做的就是与殷羡联手。 这几日医馆来了几个吸食五石散成瘾的病人,皆是手脚蜷缩躺在地上剧烈颤抖扭曲,口中不时发出粗重的喉音,如同野兽一般嘶吼着:“给我粉给我粉” 几个人合力将病人捆在床上,病人极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床板发出“砰砰”的声响,和着病人的吼叫与□□,简直就像炼狱出走的恶鬼。 业茗胆子小,一见到这种场景就浑身打怵,平逸怕他惊着就总是侧过半边身挡着他。平熙虽见过大风大浪,但看到这种恐怖的场景还是有些心惊。 作为一名医者,就要克服内心的恐惧,平熙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紧跟着景弘。景弘面对任何场景都是平静无波,他沉稳地观察病人的面色和身体状况,丝毫不受影响。能进太医院的人本就是医者中的佼佼者,景弘能做到一院之长更是出类拔萃。 殷弃本想一同查看,但景弘怕冲撞龙体,就坚决不同意他进来,殷弃拗不过也就只得回避这种场面。 检查完一番,景弘开了一方安神药,先让病人镇定下来。 五石散本就是行医时用的药,不算是毒,因此没有对症的药物医治。只能切断五石散的摄入,让病人靠自身意志抵抗体内的瘾。 平熙拿着景弘给的药方先去厨房煎药,殷弃见她出来立马迎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平熙像是触电一般迅速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也后撤一步,语气中带着些许急切问道:“你没事吧呃病人没事吧” 平熙愣了片刻,随即行礼回道:“无事。” 不知是回
答前一个问题还是后一个问题。 厨房的墙上有一面铜镜,平熙照了照才发现自己的脸色甚是苍白,心中不禁想着他原来是在担心自己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平熙随即苦笑着摇摇头,他怎么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煎好了药,平熙就端着药罐原路返回。 殷弃依旧站在屋外,见平熙回来只是微微一笑,平熙刻意不看他行了一礼,加快脚步进了屋。 平熙不知道,殷弃一直目送着她进屋,直到平熙的背影消失仍痴痴望着,不肯收回视线。 用完药病人渐渐镇静下来,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仿佛失去气息一般。 等到病人恢复意识,就可以询问他一些关于五石散的问题。 夜间,平熙敲开平逸的房门,他披着外衣开了门。 “哥,我想请你帮个忙。”平熙轻声说道。 平逸拢了拢外衣,问道:“怎么了?这么神神秘秘的。” 平熙掏出一个香囊置于手上,“哥,不知你方不方便将这个香囊交给若梨。” 平逸拿起香囊提溜在手上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问道:“这香囊有什么特别的吗?还有我怎么能找到若梨啊?” 平熙摊开手示意他把香囊放回自己手上,拿到香囊平熙就打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明日戌时西市宽窄巷子 梧桐树下一见”。 “要见若梨就去她的院墙外,把香囊扔进去就成。她认得这个香囊。” 平逸听到爽快地点点头,接过香囊说了声“这就去”,转身就要进屋穿衣服。 平熙拦住他,紧紧地盯着他,说道:“哥,要小心,凡事以安全为重。” 平逸哈哈一笑点点头,摸了摸平熙的头顶就转身进了屋。 他再次开门已经换了一身黑衣,对平熙弹了个响指就飞身上了屋顶,很快就不见身影。 平熙一直望着平逸离去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转身回屋的时候眼角瞥见殷弃的屋内人影一闪,只觉得心下有些疑惑。 屋内烛焰跳动,映照着平熙的影子忽闪忽闪,她杵着下巴伏在桌上忐忑地等待平逸归来。心中不住地想着这些年来都是平逸照顾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越发觉得今晚不应让他冒这个险。 正当平熙万分自责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平熙立刻窜到门前开了门,见平逸安好地站在面前,提起的心才放了下去。 “妹妹,香囊我已经扔进去了,巧的是若梨正好在院子里,她托我给你带了封信。”他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 平熙接过信,深深地望了一眼平逸,郑重地说了一声:“哥,谢谢你!” 平逸挥挥手,咧着嘴笑道:“谢啥,哥应该做的。” 回到屋里拆开信封,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张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定当准时赴约”。 平熙心下安定不少,这才挠挠耳朵关注起外头时断时续的哀嚎声。 直至天亮,医馆里的病人才停下哀嚎,意识也恢复一些,已经能够和人交流。 景弘问病人五石散是从何处而来,病人道黑市有人专贩五石散,且价钱十分便宜。 “你为何要吸食五石散?”殷弃问道。 “听朋友说吸了能快活似神仙,我就试了一下,结果就再也离不开五石散了。现在日子不好过,吸了五石散就能抛却一切痛苦,连身上的病痛都减轻不少,我宁愿在快乐中死去,也不要在痛苦中苟活。大夫!要不你给我一碗毒药吧,我真是活不下去了”那人突然伸出手臂抓住景弘的胳膊,激动地说道。 众人手忙脚乱地扒开病人的手,安抚好他的情绪,他渐渐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胸口不断地起伏。 “看来他们就是抓住了百姓的痛处,想让百姓们沉溺于缥缈的幻境中一点点耗尽精力和生命。只要控制住了百姓的意志,让他们和行尸走肉一般,就能轻易掌控整个国家。”景弘分析道。 殷弃点点头,接着道:“看来我要回宫一趟,探探他的口风再作打算。” 日沉西山,平熙换了一身轻便的粗布麻衣,只要等到戌时就可以去约定好的地点见若梨了。 平逸担心地看着平熙,说道:“妹妹,我陪你一起去吧,外头可危险了,谁知道会不会碰到坏人。” “哥,我不想你再因为我涉险。我会万分小心的,若是我出门后半个时辰还未归,你就来找我。” 平逸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就点了点头。 看时间差不多平熙就打算出门,殷弃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拦住了平熙的路。 “姑娘,这么晚了去哪?”殷弃站在平熙的面前,颀长的身影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平熙慌乱地回避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轻声回道:“回陛下,见一个故人。” 他的目光久久盯着平熙,片刻后收回视线侧过身让出了路。 平熙抬头飞快望了一眼,他的面色看上去从容淡定,在平熙对上他眼神的一刻,他淡然地移开了视线。 平熙对他行完礼就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