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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鱼入舟

庆熙宫里,两位年轻女子正在屋内对坐着下棋。 执黑棋的女子仔细观察了角落里对峙的黑白,“嗒”,在中间落下一子。向对面的人撒娇抱怨道:“姐姐这满盘的白子来势凶猛,害我不得不断尾求生。” “嗒”,执白棋的女子飞快地落下一子,果断地延展了边角,“你技不如人,怎么反来怪我。” 执白棋的女子眼神对着棋盘看来看去,眼见白棋大势已去,只能蜷缩在中间被黑棋割的七零八落;黑棋如乌云压顶气势汹汹,步步紧逼。她将白棋大大方方扔回匣中,笑嘻嘻地说:“清姐姐,我输啦。” 被叫清姐姐的女子甚是得意:“你呀,我说咱们去赏花,你偏要来下棋,我看你还是再练一练吧。”说罢也将手中的几颗黑子扔了回去。 说话两人正是秦王的宫妃——唐清唐良人和魏白魏八子。 两人将棋局原样放着,起身到另一处坐下,唐清又让宫女端来清茶果盘。 “我们改日还是去赏花吧。转眼间要入夏了,百花争艳,要多好看有多好看。”魏白拣了一颗青枣放入口中,先开口说话:“要我说,这后宫也是越来越热闹了。” “热闹是别人的,我这庆熙宫里倒是越来越冷清了。算起来从立春以来,王上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唐清拿起一个橘子看了看,又郁郁寡欢地放了回去。 “姐姐这里算是冷清的话,我那宫里简直要是冰窖了。”魏白也跟着叹气,“如今这秦宫里,要说热闹,也就是那位新来的舞姬娘娘的锦绣宫里了。” “哼。只会些卖俏献媚的下作手段。”唐清正要饮茶,听了这话重重地放下茶杯。 “她再得宠,还不是一时而已?姐姐跟着王上的日子比王后还久,从来都是最受宠爱的,王上心里是有姐姐的。”魏白纤纤玉指将自己剥好的橘子递到唐清唇边,作势哄她。 唐清杏眼一扫,笑着张嘴接了。 魏白接着说:“只是听说,王上要封她为美人?”面上显出十分不解的表情:“也不知道王上这是怎么想的,她的封号竟然越过了姐姐去。”她见唐清垂眸,又添油加醋道,“这女子十分会收买人心,据说连佑月公主都让她笼络了去。要我说,这也太有手段了。姐姐还是小心些为好。” “哦?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她还要来害我不成?”唐清听了怒火中烧,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清姐姐一向是王上的心头好。她眼下得宠,难免不会生出想与姐姐比较的野心。这宫室、这赏赐、这封号,哪一样不是?我看她就是想处处压姐姐一头。”魏白像是为唐清十分不平,愤愤地说道。 说完又马上抬袖掩口:“我这人一向是说话不过脑子,姐姐莫怪。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那女子在封号上压了姐姐一头,我想在咱们王上心里,她还是比不上姐姐的。”她眉目清婉,神态天真,语气甚是真诚。 “你真是这么觉得?”唐清虽是发问,心里却已经是信了的,“这狐媚子从进宫来就霸占着王上。” “可是如果王上心里有我,怎么会连我生病都不来看一眼呢?”唐清又喃喃道。说得正是半月之前,唐清装病,遣人半路去拦秦王,却被秦王敷衍两句打发回来。 “要我说,姐姐秦国功臣将门之后,岂是一个低贱舞姬能比的。王上就是一时新鲜,等王上厌弃了,早晚会再看到姐姐的。”魏白出言恭维,似是安抚。 唐清幽幽地说:“等王上厌弃了,还要等多久呢?王上对我,又是否厌弃了呢?” 魏白再是伶牙俐齿,一时也讷讷无言。随意安慰几句,就借口回宫小憩离开了。 等魏白回宫,有小宦官鬼鬼祟祟跑来禀报:唐良人哭哭啼啼地把宫里的盘盏器物砸了个稀碎。 过了几日,赢佑月果真来邀骊姜一起去湖上泛舟。 佑月今天上衣藕粉色下裳浅碧,一见骊姜就说:“骊姜姐姐,王兄已经教训过我了,我实在不该误会你。”语气真挚无比。 骊姜大方摇摇头: “公主不必挂在心上。我也有冒犯之处。” 两人约在湖边小舟上,相对坐着,面前放着五色点心和果铺蜜饯之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午后,日暖风和,阳光明媚。湖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风拂过,小舟就轻轻摇晃几下。 佑月好奇地问起骊姜自己听过的大漠长河塞外风光。骊姜也问了些自己颇为不解的秦地特色,又问了佑月湖边垂钓的乐趣。两人果真像赢则说得,颇为投机。 “佑月妹妹,王上说你最是单纯直率,活泼可爱。今日相处果然如此。”骊姜双眼含笑地看着对面眉飞色舞的小少女。 “能和姐姐一起游湖踏

青,我也十分欢喜。”佑月欢快地道,“既然如此,天气正好,我们以后就多多一起来玩好不好?在甘泉宫里那些老嬷嬷总是让我静些。在这偌大的秦宫宫里走动,处处有人看着,实在无聊。”说完还大人似的叹一口气。 “再好不过!”骊姜点头:“我也最喜欢这后山的景色。” “姐姐,你的飞云实在可爱。下次能带来让我摸摸吗?我也想学骑马。”佑月支起下颌,甜甜地问道。 骊姜说起飞云眉飞色舞:“当然好了。等过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在这湖边饮马。骑马一时半会儿可能不成,不过我的飞云性格温顺,最是亲近人,坐在马上走走是没问题的。” “好呀好呀,我就等着姐姐来教我了。作为回报,下次我教你钓鱼。这等鱼上钩也是大有讲究的,在我看来难度不亚于学骑马。”佑月眨眨眼,笑嘻嘻地说。 说完还两手比划着指指湖面。于是两人又趴在船边小窗看起小鱼来。 战事将近,整个秦宫也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里。秦王每日不是召见大臣研究排兵布阵,就是独自盯着地图和前线情报看。 这天,赢则又站在兴乐宫大殿里巨大的秦国版图前,目光在秦楚交界的几座城池和附近的河流反复横扫。看了一会儿,又叫候在一边的小内侍传唤大臣来。 传话的小内侍刚走到宫门口,听见秦王又说:“算了,别叫他们来了。本王乏了,你去锦绣宫传话,再传膳来。” 锦绣宫在兴乐宫东边,是整个秦宫里除了王后的末阳宫外,离得最近的宫室。 如果走侧门抄近道的话就更近了。 骊姜不一会儿就进殿来,见赢则单手支头斜倚着坐在案前。“寡人头痛,来给寡人按按。”听见有人进来,赢则闭着眼声音疲惫地说。 “诺。”骊姜小步上前跪坐在赢则身后,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像往常一样按起来。 “太重了,轻些,你这是要按死寡人啊?” 骊姜悄悄翻个白眼,手劲轻柔了些许,柔声问:“如此可好?” “哎呀!太轻了,你在这逗狗呢?”赢则说着不耐烦地坐直了身子,撇了骊姜一眼,“怎么今天下手忽轻忽重的,烦人。” 骊姜无语,不由得腹诽,狗可没秦王这么挑剔。 一边的宫人大气不敢出,已经飞快地摆好了膳食。 赢则皱着眉头,夹了一筷子面前的秋葵放进嘴里,然后吃了一半扔在桌上念叨:“怎么这么苦,苦就算了还苦而无味。” 骊姜赶紧夹了一片鲜笋,好言好语地哄他:“王上不如尝尝这笋片,听说是从后山竹林新鲜采的。” 赢则就着她的筷子咬了一口送到嘴边的笋片:“还行吧,稍微有些老,怎么还不如前几日的好。”又皱着眉头推开了。 他又拿起羹匙吃了一勺肉羹:“怎么这肉羹做得这么咸啊,又咸又腥。”说着把羹匙扔进肉羹,推到一旁,站起来冲着肃立一旁的宫人发起脾气来:“怎么回事啊?近日送来的膳食不是苦就是咸,都难以下咽。”说着不解气,又拿起筷子扔在地上。 宫人伏地诺诺不敢出声。 “王上息怒。”骊姜说着走上前小声安抚:“王上近来辛苦,可是也不必迁怒于他们。” 赢则听了大为恼火,又转向骊姜发火:“什么叫寡人迁怒!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如此烦人!都滚!”说着甩开骊姜,大步走了出去。 骊姜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只好让宫人收了菜肴,又让人重新备些饭食晚间送去。 半夜,骊姜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躺在她旁边,伸手环住她:“今日发火是寡人不对,你不会生寡人的气吧?” 骊姜转身回抱,把头埋在来人的胸口,闻着熟悉的果木熏香味道继续安睡:“王上是来道歉吗?”头顶的人从胸腔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蹭了蹭她的头发,轻声说:“你说,这一仗,要是败了怎么办?” 骊姜听着赢则清晰有力的心跳声,闭着眼伸手去拉他的手,几乎本能地回答道:“不会败,我信你。” 赢则感觉黑夜里,身旁的人拉住了他的手,用温热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他低头想看清她睡得正酣的脸。 不会败。赢则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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