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被铐起来之后,考虑到项琢这边不太方便离开医院,再加上这人本来也是派出所常客,还有案子登记在册,于是警察只在医院了解了情况,没把他们带着一起过去。
护士驱散了凑成堆的家属和病人,眼看热闹已经结束了,这群人也溜达回了病房,病房外的走廊又归于平静。
周思年累极似的,抓着项琢坐在墙边的长椅上,阳光从尽头的落地窗照进来,让他们看起来像黑色的剪影。
五分钟之前,她从楼道退到另一头,纠结是让护士打安保电话,还是自己直接报警。
在脑中飞速权衡了几秒后,周思年选择了按下110。
她在电话里简洁明了地概括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得到警察的回答后便回到项琢这边,想办法拖延时间。
“我有时候真觉得我还挺机灵的。”周思年邀功似的问,“你觉得呢,我机灵吗?”
“嗯。”项琢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全世界你最机灵了。”
“那当然。”
嘚瑟完后,她慢慢敛起了笑,刚开口说了个“你刚刚”,就听项琢也同时开口:“你……”
周思年怔了一下:“你说。”
“但你不怕他看出来你在诓他么?万一狗急跳墙怎么办?”
“嗯……”周思年回想了一下刚刚在楼道口听到的对话,“你不是说他坐过很多次牢吗?能进去这么多次,还笨到追去人家的家门口讨债,应该不会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吧?”
她说完后沉思了一会儿,又笑起来:“但我这话听起来跟事后诸葛亮似的。”
项琢看到她伸出手掌,还在几不可察地发着抖。
“好吧是有点害怕,当时推门的时候还挺紧张的,你看我的手,大冬天都冒了一层汗。”
她展示完就将手收了回去,撑在身体两侧,伸长的双腿百无聊赖地在地上轻轻敲着。
项琢垂眸盯着她的小动作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害怕为什么还要站出来?”
周思年偏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神神秘秘的:“可能……有些东西能让人变得勇敢吧。”
她没有明说这个“有些东西”到底指什么,项琢也没有追问。
科室过道里的数字钟跳到一个准点,项琢问她:“今天怎么想到要来医院?”
“没什么,就是本来想跟你说……我ffer下来了。”
走廊陷入长久的安静,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推车的滚轮声,以及时不时响起又被摁掉的呼唤铃。
项琢嗯了一声问:“什么时候走?”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上一次问的时候,周思年说,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但这一次,不仅已经有一撇了,连另外的一捺也漂亮完整地写在了旁边。
她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干脆搬出之前的回答,调侃说:“这么着急想让我走?”
“没有。”项琢说,“到时候想送送你。”
周思年点了点头:“懂了,要异地恋了,你舍不得我,但舍不得也没办法了,你得等我几年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自恋,她说完就笑起来,又大度地打了个补丁:“我等你也不是不行。”
意料之外的,项琢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对于未来的设想,而是问:“你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周思年双腿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自己没问出口的问题。
但停顿不过一秒,她就又开始继续敲击地面。
敲了几下后,她声音很轻地开口:“就是想说……你刚刚就算不说那几个字,我也不会真的把钱给他。”
“再说,就算我真给出去了,警察来了也会让他退我的吧?”
“这几个字”到底是哪几个字,不言而喻。
说完这么一段后,周思年望着窗外看了很久,久到都让人觉得她仿佛在赌气。
项琢想说些什么,就看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的双眼,张了张口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
被许苓岚发现的那个晚上,周思年被问过一句话:你怕我发现你和项琢在谈恋爱吗?
那时她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依旧不知道,或者说不确定,她和项琢到底算什么。
在周思年看来,他们做过情侣间会做的事,那理所当然就应该是情侣,只是在这样的年纪和阶段,他们选择心照不宣而已。
但有时候她又会觉得,他们没有一条能分隔开朋友与情侣的线,没有“我喜欢你”这样的告白来作为起点,好像就显得这段关系名不正言不顺。
就像23:59:59与00:00:01在本质上并无不同,但时间只要没跳转00:00:00,那么新的一天似乎就不算正式开始。
她怕项琢就是这么觉得的,忽然就很想求证一下,所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恋人”二字。
周思年完善了一下这个问题:“你刚才只是在骗他,还是说……你心里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项琢安静地听完了这个问题,目光像是落在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