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内常年不见阳光,只能靠墙上的时钟来提醒作息,第二天清早,当时针落在八点的位置上时,钱燕芳怀里抱着一堆,拎着早餐,安静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后,轻轻咳嗦了几声。
“你好,原同学。”她的声音像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般温暖。
昨晚的夜很长,赵依然说的话,一幕一幕的在原牧的脑海里慢悠悠的走过,所有的细节仿佛如他亲眼所见,中途他起床喝了好几次水,但这些液体并不能使他平静下来,在接近六点时才勉强睡着,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钱燕芳的声音马上把他从浅睡眠中拉了回来。
“你来了。”原牧坐了起来,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回道。
“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梳洗一下,吃完早餐,我们就开课。”钱燕芳慢悠悠的走进来,立刻开始行使她的权力。
原牧冲到卫生间用力的洗了把脸,很快打理好了自己,早餐吃的很丰盛,除稀饭以外有七八种小吃,估计钱燕芳把食堂里有的东西每样都拿了一遍。
60年代,义务教育还未普及,能上学就很不容易,原牧高中毕业后来钢铁厂工作,已经被一群大老粗叫做知识分子,但钱燕芳毕竟不一样,她的爷爷是为国家建设做出卓越贡献的老一辈科学家,196年10月试爆的第一颗原子弹背后就有她爷爷的身影,所以她从小就受到完全不一样的教育,各个学科都有涉及,不过因为她的个人喜好,最终选择主修分子生物学方向。
她认真问了原牧很多问题来评估他的知识水平,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英语之外原牧对各科的掌握程度都很好,而当时高中并未开设英语课程,不会英语也实在怪不了他。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让原牧选择生物学作为学习方向,而是选择了物理,因为除了赵依然的团队的以外,其他几位的研究方向都与物理相关,只不过是不同的分支。
戴森弗里曼是数学物理学家,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教授,查德卡里根是他的研究伙伴;卡尔达舍夫是苏联著名的天物理学家,曾经获得过苏联奖章的最高荣誉“列宁奖章”。这几年他们在基地对“它”进行深入研究之后,共同提出了关于“戴森球”和“卡尔达舍夫等级”的猜想。其核心内容就是关于庞大能量的运用和对宇宙明等级的划分,虽然这些目前仅仅只存在于猜测阶段还未得到充分证据的支持,但当他们把整理好的信息寄回之前各自所在的研究所时,马上就在学术界造成了强烈的震动,当然这些内容都隐去了关于大兴安岭基地真相的部分。
钱燕芳对这些都十分的了解,当她花了几天时间把“量子力学”、“多普勒效应”、“相对论”等架构现代物理学基础的种种理论都向原牧详细解释了一遍之后的一个早上,冯枫像一个影子一样出现在医疗室的门口,僵硬的伫立在他的视线里。
“冯将军。”
原牧打了声招呼,知道今天的任务恐怕终于是要去一号现场了。
冯枫向他招了招手,他不敢怠慢跟着走了出去。
冯枫的脚步不紧不慢,像挂在房间墙上摆钟的秒针精确机械的走着,路上很多人见了纷纷整理好态度,严肃且礼貌的喊道:“冯将军。”
他从不回话,每次只淡淡的点一下头。
钱燕芳远远的看见他们,吐了吐舌头冲着原牧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原牧会心的笑了笑,举起右手示意她放心。
两人穿过偌大的科研人员工作区域,到了尽头转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孤零零的敞开着一座电梯,两侧各站着一个高大凛然的士兵,看见冯枫走过来,他们立即肃然的敬了个军礼,其中一人转身打开防护隔栏后又回到原位目不斜视的直挺挺站着。
电梯内部只有代表上,下的两个按钮,冯枫轻轻的按了往下的按钮之后,毛骨悚然的吱啦声从头顶传来,顶板上垂下的昏黄灯光随着这可怖的声音一直在左右摇弋,原牧默然的看着金属地板,静静的等待着这部像是通往地狱的电梯停下来。
五分钟的时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多小时。电梯门打开之后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充满善意的笑脸。
“汪教授,您已经先到了。”原牧迫不及待的迈了出去,入眼之处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电梯的位置在通道一端的尽头,汪教授正在电梯口等着他们。
“有我在旁边跟你解释,你会了解的更多一些,冯将军毕竟不是搞科研的,”汪教授错开身子,让他们走出电梯,微笑地道:“而且我的工作区域本来就在二号现场,早上都要从这里经过。很抱歉没有提前通知你,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密切留意‘它’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让你今天来一号现场的决定也是昨天晚上依然、冯将军和我三个人讨论后临时决定的,你身体都没事了吧?”。
“没关系了,我随时都可以下来,服从组织的安排”。
“那就好,你跟我来,马上就能看见一号现场”汪教授回道。
沿着通道向前,原牧发现通道四周都是厚厚的混凝土,并不是简单的挖出一条道路,很多地方大块的面积还没干透,明显刚修补过,不可预知的‘大呼吸’确实让这里成为了最危险的地带,在地下两百多米的深处,一旦主体结构承受不住发生坍塌,所有人能做的只有闭目等死。通道不长,三人很快走了出来,前面是一个广阔的空间,整体面积至少是地面基地的三倍以上,所有目光可见的位置没有一处岩石裸露在外面,光滑平整的墙面全部泛着和地面基地顶部相同光泽的颜色,对面的一侧还有个不知延伸到那里的巨大隧道,看宽度至少可以容纳两辆军车并排行驶。
整个空间很空旷,只有寥寥数人在一些仪器前做着分析,地面的中间有一口占了整个区域三分之一以上面积的巨大竖井。
汪教授和冯枫带着原牧沿着最短的距离走到竖井的一侧停了下来。
“你自己看吧”汪教授平静的道。
原牧探头望去,刹那间他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瑰丽的景象,这里和赵依然描述的关于牡丹江市郊区的场景截然不同,他甚至认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也绝对不能绘制出如此如梦如幻般的作品。在竖井下方仅仅几米的位置仿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无垠宇宙,无数的宇宙尘埃,斑斑点点的星光,琴弦般的带状迷雾,深邃的黑暗幕布,这些仿佛从造物主的手上一挥而出,随意的散落在这画卷的各处,在它们的中间有一团恢弘无比的星系在缓缓转动,星系中心的星晕透着朦胧的光芒,一缕缕五彩缤纷的宛如星云状的物质从星系的四周喷涌出来,但却不是毫无规则的任意流淌,它们像一条条丝带般遵循着相同的间隙走向四面八方。
整个一号现场正横架在这个奇异空间的顶部,原牧怔怔的望着这无法比拟的画面,一时失语。
“是不是很美。”冯枫竟然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脸上闪烁着复杂的表情。
汪教授惊愕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惜字如金的男人自从来到基地后,除了汇报工作就从来没有主动和人说过不必要的话,何况整个地下现场的挖掘都由他一直在亲自指挥,不论一号和二号现场,要说最熟悉的人,他冯枫必然当之无愧,今天居然突发赞叹实在是刷新了汪教授对他以往的印象。
“是的。”原牧下意识的应道,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想靠着边缘看清楚这些丝带状的星云从底部流去了哪里。
“小心一点,”汪教授拉了他一把,半开玩笑的道:“掉下去,我们可把你找不回来”。
汪教授接着道:“根据50年监测到的‘大呼吸’的情况,我们确定了这里是整个区域最中心的位置,1955年的时候,一号现场被发掘出来,我们把地下工程所有挖掘出来的岩石泥土都扔进了里面,虽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但倒也省了我们很多事,那个时候我们第一次见到‘它’也跟你现在的心情差不多。但这里仅仅只是它的最顶端,相比于它的全身,这一小块面积微不足道。”
“它到底有多大?”原牧认真的问道。
“这是一个球状的物体,不管是牡丹江还是伊梅尼波地区挖掘到的都只是和它类似的外沿的一片狭小的区域,经我们测算,它的直径大约在十公里左右,当‘大呼吸’发生时,它会以5%左右的振幅整体向外膨胀”汪教授领着原牧走到一张大方桌旁,示意工作人员拿来一张蓝图:“从地面以下两百一十五米,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深度开始计算,一直到地下一万零三百九十六米,就是我们对这个球体测算出来的直径,当然我们不可能挖掘到这么深的位置,二号现场离这里直线距离大约三公里,垂直深度五百多米,到61年的时候才挖掘完成,差不多已经是目前我们所能挖掘的极限距离了。主要是为了更好的观察这些奇特的物质完全分离之后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