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我坐在桌前,口里跟着先生念着,心里却不自觉地开起了小差。
这么快就到秋天了,再过两个月就是我的生辰,我就该十六岁了。戏里唱的那些二八佳人,也就是这个年纪。从前听戏时,不过是看些他人的爱恨离合,总觉得那些事离我很远。可那天贏苏说他喜欢我,我的碧玉年华,像是也有了一段故事的开端。
“素儿又走神了”,先生拈着胡子,微微地眯着眼,笑着说道。初见他的时候,他刚过了不惑之年,虽然脸面清瘦,但笑容十分可亲。我那时小,说是跟着姐姐和哥哥念,其实一堂课根本安静不了一刻钟,有时还拉着哥哥一起捣蛋。先生却也不恼,总是和颜悦色地说几句就完了,爹爹特地给他准备的戒尺,一次也没有用过。
后来姐姐入了宫,哥哥也去陛下身边做了郎官,房里的学生,就剩下我一个了。先生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胡子渐渐花白了,讲的时候,偶尔会忘掉一两句。每到这时,他就冲我笑笑,感叹一句岁月不饶人。
“你近来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是有什么心事吗?”先生仍是笑着。
“没,没有……”我微微地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有些慌乱。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你第一天来房的时候,怯生生地躲在守仁后面。一转眼,这房里就只剩你和我两个了,你也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有心事的大姑娘了。”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今日就到这里吧。”
上个月,陛下启程前往齐国,御驾亲征。齐国虽抵抗了这几年,但天下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困兽之斗了。陛下这个时候御驾亲征,有一种亲自给持续了近百年的分裂画上句号的意味。
那天出征的时候,全兴都的百姓挤在道路两边,欢呼着送陛下出城。哥哥也随着陛下出征,我去送他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贏苏,他一身玄色衣裳,束发戴冠,仪表堂堂,脸上有着和陛下相似的威严和沉稳。
陛下走之前,下旨令贏苏监国,爹爹从旁辅佐。朝臣们起先还不大放心,这一个月下来,听爹爹说他事事妥帖干练,朝臣们质疑之声已变成交口称赞了。
贏苏近来很忙,我虽进宫了两次,却只见了他一面。听姐姐说他这阵子天不亮就起床,中午就在房吃饭,一直到晚上睡觉前才回来。
我们见了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又有宫人来报有事,他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虽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但我还是看出来他瘦了些。大家都说他老成,可他到底还只是个刚到弱冠之年的少年,这么重的担子骤然压在身上,也会觉得喘不过气吧?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今日难得爹爹回家早,和我还有两个姨娘一起吃了晚饭。吃饭的时候,爹爹说大乾的军队已经逼近了临淄,只怕再有两三个月,就能得胜凯旋了。
我问他哥哥还好吗?可有带信回来?爹爹笑着说出征在外,风餐露宿,哪有机会带信回来。此次出征,有着必胜的把握,不必担心,可话虽是这样说,一想到哥哥要上战场与人厮杀,我的心就放不下来。我知道爹爹也是如此,他这阵子总是在房里把兵部的军报看了又看,想从其中看出些哥哥的消息来。
刚吃完了饭,就有宫中的内侍前来,神色匆忙地说有要事请爹爹进宫相商。爹爹听了,立刻起身出门,把进屋时解下的紫金鱼袋都忘了。我瞧见了,连忙拿了追出去。正巧听见爹爹问那内侍出了什么事。
“兵部刚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突厥趁陛下出征齐国,举大军偷袭边境,已劫掠了两座城池了。”二人的脚步很快,我一愣神的功夫,就走出了好远。
我想起飒露来,暗道不好,一路跑着到了驿馆。驿馆门口的守卫倒是和往常一样,看来宫中的消息还没传出来。我直奔飒露的房间,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飒露正在灯下看,见我进来,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一面说着,一面倒了杯热茶给我。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也顾不得喝茶,气喘吁吁地对飒露说道:“快跑!突厥进攻大乾,消息已传到了宫里,只怕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抓你了。”
飒露听了我的话,吃了一惊,“我还在这里,父王怎么会攻打大乾?”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眼神也暗淡下来,眼里闪着泪光,却又自嘲地笑着。“我原以为他只是不喜欢我,却没想到他竟有心要我死。”
我见他如此,也跟着难过起来,却不得不催促他快走。“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若是再不走,被他们抓住,只怕性命难保。”我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飒露就往门外跑。
飒露却甩开我的手,回身取了件东西。“快走!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我追上去,拼命地拉着他往外跑,才发现他手中拿着的,是我送他的那把剑。
我们跑出了小院,飒露去马厩牵马,我站在驿馆门口,看看周围一片安静,心里总算镇定了一些。门口的守卫拦住飒露,说已到了宵禁的时刻,不能出门。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飒露早已出手,悄无声息地将二人打晕。然后翻身上了马。
“我要走了,你不送我一程吗?”飒露坐在马上,向我伸出了手。我犹豫了一下,想着我还带着爹爹的紫金鱼袋,若是路上遇到了巡夜的官差,只怕还能混过去,便伸手拉住他,也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