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看着胡妈妈那双粗粝且厚实的手掌,冷冷扯了嘴角,“胡妈妈到底年岁大了,连鞭子都拿不稳,这日后又怎么伺候祖母?照我的意思,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还了你的卖身契自个儿告老回家罢!”
“混账东西!”
殷老太太拍案而起,“谁教的你越俎代庖安置起了我的人?看来的确是没得规矩,今个儿必得打到你心服口服,把沈家风教刻进骨子里才好!”
她望向那站得想泥塑一样的胡妈妈,“愣着做什么!打!”
胡妈妈这才又上前走了一大步,笑眯眯的眸子里含满了冷意,“对不住了四姑娘,麻烦抬起手。”
事到如今还能再说什么,说什么都无用。
沈南宝按捺住挣扎要辩的风月,也没多话径直伸出了手。
哗然的一声,火辣辣的疼痛在手里绽开,沈南宝痛得浑身一颤,却没说话,紧蹙着眉不松口。
殷老太太见状,笑了声,“真真是一身骨亢陋气,是同你教养你的那个赵老夫妇习得的罢。也幸亏你爹爹不在,不若我叫他好好看看你这副歪样儿!”
爹爹闲职,不在家,去往何处?
她还没来得及想,就听到呼呼的风声扇过来,啪地一声,剧烈落在她的手心上。
声音甫落,又是一道鞭子扯出响声甩过来,一下二下,角度之刁钻,专打同一处,仿佛势必要从这道口子翻掘出白骨来。
沈南宝不肯呼痛,也不肯求饶,生生忍着,额上冷汗涔涔,滑下来落在眼睫上,晕得眼眶一片刺痛。
她想拭,那鞭子却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
眼瞧着那手上红得渗了血,风月连忙护在沈南宝的跟前,哭得失了声调,“老太太,老太太,可不能再打了,再打,我们姐儿的手就要废了。”
殷老太太没叫停,眉目不瞬地看向沈南宝,“可谨记了规矩?”
风月害怕自家姐儿一时意气,正要劝,沈南宝却很识时务地点点头,“谨记了。”
气若游丝一样的声儿终是让殷老太太软了心肠,叫胡妈妈停下了动作。
“虽打你打得厉害,但我是为着你好,让你清楚你和谢小伯爷没可能,免得日后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说得恳切,仿佛很有道理。
细细嚼来简直就是鬼话连篇。
但她们愿意掩耳盗铃,沈南宝也懒得去扒开他们的耳朵去解释这些。
她伏在地上,竭力咬紧了后槽牙来稳住嗓音,“我晓得祖母是为我好。”
虽然心知肚明自己此刻伏低做小,不过是为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听到自己声线里微微的颤意,心头还是像沸水一般翻江倒海地滚,滚得她想吐。
殷老太太见她那张精瓷一样的面孔此刻煞白如纸,叹了一声,“既晓得,便退下罢。”
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日后但凡见着谢小伯爷,退避三舍罢,不若,下次打得就不是手了。”
沈南宝道是,被风月搀着走出了花厅,直到穿过了月亮门,丛丛绿意掩映下,风月终于忍不住了,啪嗒啪嗒掉下来泪。
“姐儿!老太太……老太太,她太过分了!她怎么能……”
明明知道现下最难受的是姐儿,但风月还是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天光就在眼前,照得沈南宝晕晃晃的,就连扯个嘴也是乏力得厉害,“她怎么不能,那药戏耍了她近乎两个月,她怎么着也得还回来不是。”
真是可笑。
亲祖孙之间还谈还不还的。
风月心头嗒然,却抱着屈,“就是还,不该是让二姑娘还?关姐儿您怎么回事!”
沈南宝笑笑,没说话。
就这么二人回了荣月轩。
到底是目前的主子,眼瞧着沈南宝捧着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进来,谁都大惊失色,跑上来问:“这,这是怎的了?”
“怎么这么多血?”
一声比一声惶恐,一个比一个忧切。
好像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的,都是实意待她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爱自欺欺人,因为欺骗就是毒药外裹了一层蜜,虽然知道结局不算得好,但过程却甘之如饴。
沈南宝颇为置身事外地想。
那厢风月齉着鼻,哽咽着吩咐道:“去,你们谁跑个腿儿,叫大夫过来瞧瞧。”
一面说着,一面扶着沈南宝回了屋,看到木头似的杵在那儿的悠柔,心头的火一时没兜住,劈头盖脸地啐骂道:“你是傻了么?站在这里?没看到姐儿都伤成这样了么?还不快叫人烧热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