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连绵细雨的浸袭,洛九城的大街小巷不再是湿漉漉的了,只是沁凉的秋风难免还是泛着冷意,刚刚抽芽的杂草从地板缝隙中钻了出来。
一个个搭起来的临时棚子作为施药地点,在棚子里面支起的一口大锅,锅底的柴火噼啪作响维持着锅中汤药的温度,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锅里御寒补血的汤药方子,正是来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姑娘。
一只毛色火红的小狐妖蜷缩在年轻道人的怀里,在之前梦境血城的风波中,这只留在洛九城客栈里面修为低微的小妖兽也没能幸免。
亏了点气血,此刻毛发缺了点光泽。
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养伤个日也就无事了。
年轻道人怀里的狐妖偷偷望着趴在小姑娘肩头的小狐狸,两只狐妖当然那可以说是同族,只不过比起悠悠晃着尾巴的酥酥,年轻道人怀里的这只狐妖明显带着点怯意,都不敢多看两眼。
正因为是同族,年轻道人怀里的这只小狐妖才对于源自血脉的天然威压十分敏锐,若不是酥酥懒散随性,没有半点敌意或者是威严,若不是能够蜷缩在年轻道人的怀抱之中,这只小狐妖就不只是流露出胆怯,而是要应激逃跑了。
年轻道人思索着医术非凡的小姑娘刚才那句话里的含义,轻声说道:“张姑娘的汤药即便不能确保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活下来,但如果没有张姑娘的汤药这座城会有更多的人活不下来。”
“如果死去的百姓太多,这座城池即便街道城墙都还在,也会陷入停滞甚至是就此消亡,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气,便撑不起这么一座大城的繁华,便会有更多的人失去自己的家业,活得更为辛苦。”
“所以张姑娘的汤药即便救不了每一个人,但总归是救了许许多多的人,甚至是救下了这一座城,此乃大善之举。”
道一宗天下行走的这番话,显然出乎了张天天的预料,她一脸意外地瞥了年轻道人一眼,笑了笑说道:“吕行走入世不久,就已经会考虑到一座城池的消亡了?还是说,你们那座山上不是只教道法,也教了你这些尘世百态?”
吕盼笑着说道:“张姑娘看来对我们道一宗有些误会,我们只是远离人间,不是看不到人间。”
张天天好奇问道:“若是看得到人间,你山上的师长们年复一年就只是看着?”
吕盼点了点头,苦笑道:“是啊,只是看着……”
山上人不问山下事,道一宗从来都是如此。
张天天眨了眨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吕行走啊,你们为什么只是看着呢?”
吕盼没想到张天天会问的这么直接,他沉默了片刻,却只能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是道一宗将来的宗主吗?道一宗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吕盼沉声说道:“也许等我接过宗主之位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为什么了,到时候张姑娘若是再问,或许我就能给出一个答案,但现在我确实是不知道。”
张天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真等到吕盼当上道一宗宗主的时候,恐怕早就忘了这一茬了。
张天天语气一转,忽然说道:“吕行走你也误会我了,我也只是给出了汤药的方子而已,光有方子可成不了汤药。”
吕盼疑惑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想明白张姑娘话里的意思。
光有方子确实成不了汤药。
要有药材,要有熬药用的大锅,要支起棚子备好碗。
洛九城的居民才能分到一碗汤药。
吕盼感慨道:“百姓喝到的每一碗汤药,确实不是张姑娘一个人的功劳,但是张姑娘能够这么想,更是大善之举了。”
张天天反应激烈,她连忙摆了摆手,一脸嫌弃道:“别,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是什么善人!吕行走你别诽谤我啊,你再诽谤我,我是打不过你,但我可会叫我哥来了!”
吕盼张了张嘴,人有点懵了。
他刚刚明明是真心诚意,不是在阴阳怪气地说话啊,怎么张姑娘却这么反感?难道时过境迁,人间的风土人情已经变化到连善人已经不是什么好词了吗?
茫然之余,却听见张天天继续说道:“不过吕行走你也还是误会了,我不是在和你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问题,而是施药可不是光有个方子就够了。”
“我给的这方子里用到的都是寻常药材,所以能保证量大,但也不是一碗下去就能补足亏空的血气,只施这么一天两天,可没什么大用处,但要是施上十天半个月,药材从哪儿来?人手上哪儿找?”
“如今是大灾刚过,这座城池里的那些人还算配合。”
“但是人嘛,都有很大的忘性。”
“等过了四五日,他们恢复得差不多了,忘记了刚刚从梦境血城里醒来时的感受,还会有药材的出药材,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吗?”
“善意,可应一时之急。”
“但只有确保住了利益,才能确
保长久。”
吕盼沉吟了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张姑娘说得对,不过我想在这一问题上,大焱朝廷应当会赈灾吧?”
“朝廷赈灾?我还以为吕行走会慷慨解囊,说什么这一座城的汤药要多少银子,你全都出了呢。”
张天天笑了一下,吕盼有点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