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短时间能不能离,离到哪一步,苏冷都是不能让两个老人知道的。他们老一辈的人,观念传统,认为就算一时争论不和也可以忍一时风平浪静,日子总要过下去。更何况他们不明真相,以为孙女和孙女婿琴瑟和鸣来的,苏冷还没做好解释的准备,只能暂时隐瞒。
她主动打电话给季见予,等了很久,挂断前一秒对面接了。
“冷冷?”
季见予嗓音状态鲜少有惫感,喊她的名字,更柔软缱绻,半天没有回应,他再次开口:“刚把人骂走,晨皓,他把事情搞砸了。”
他和从前一样自然而然和她分享,像普通人,需要发泄口,只不过季见予的情绪通常是不外露的。可苏冷见过他很多面。心口被束缚出闷痛感,一瞬间恼恨他是不是酒喝多或者骂人骂傻了,忘记了他们在闹离婚。
“我是想和你说一声,明天我会让奶奶和姑姑搬出去。”
季见予站在落地窗前,眼睛的光和落日一样渐渐落到了地平线之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在一起,他在忍。
“不用,本来就是给她们准备的。”
苏冷直接忽略,按自己的节奏来,“爷爷恢复得差不多了,我问过他的康复医师,说这周末就可以出院。”
季见予心跳加快,隐约知道为什么她这么着急安排好老人出院,“电影发布会什么时候,下周?”
“嗯。”苏冷心不在焉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很自然回答了一声,直到季见予下一句说出口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要我陪你吗?去了你住哪儿,酒店?我帮你安排。”
他还是事无巨细,且有行动力,苏冷猛地惊醒,不小心撞上了迎面和狗追逐打闹的小朋友。她叫了一声,季见予立马紧张,“怎么了?”
苏冷心烦意乱,语调冷了再冷,“不需要,我希望你能尽快签字。”
“我不会签的。”不等那边跳脚,季见予转了个身,摸了摸手边的烟盒,却只想专心听她讲话,“爷爷出院后去哪儿,和姑姑回B市吗?”
差一点,苏冷又要着他的道,他总是把所有后路都周全考虑,想起两个老人两次住院都是他从中协调,心无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季见予想尽办法转移话题。
虽然不管苏冷和季宏风那边催多少次,他都不会松口提笔,可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离婚”两个字,都足够让他枯萎一遍。
“什么时候的航班去京城?”与此同时,电话那头有人兴奋叫她,“哥,真是苏冷姐……”
下一秒,电话“啪”被挂断了,季见予眉间晃过一阵惊诧,被狠狠刺痛的神色。他坐回去,抽出一根香烟,静静抽了半晌,火光电石间脑海闪过最后那道声音。很熟悉,季见予在记忆里搜寻,最终确认那是游其森表妹,去年他陪她去看狗,那个大学生抱着苏冷哭。
她喊“哥”,说明游其森也在,季见予眼底一片阴霾,面无表情把电话拨回去。
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她和前男友相处,偶遇都不行,可耻地承认自己就是这么小心眼。可他们真的是偶遇呢?季见予心窝那点火渐渐灭了,想起自己和卢梦如,那场邂逅,他始料不及,几个瞬间被有心之人定格下来,成为利刃,捅向苏冷,不管他如何辩解,好像在她那里都无法洗清罪行。
她该有多痛。
那天她说她重新爱他了,之后,季见予无数次怀念这句话,靠着一根又一根香烟潜过了没有她在身边的黑夜。蛋糕和茉莉初雪被他放进了冰箱,两份,塞得满满当当,就像她还在家的时候总喜欢买西点面包把隔层填满,他不在家她就靠那些东西应付。
打了三遍,都没有接听,季见予沉缓吐烟,硬生生将一股冲动气流憋了回去,动作迟缓将手机放回桌上。
脑海里,想的却已经是苏冷手机里的两条彩信,发送者到底是谁。
苏冷把手机塞回了包里,回应小美的热情,游其森今天穿休闲装,手里拎有KFC,透过外包装可以隐隐看出来是儿童套餐。
“苏冷姐,这是我们大伯的二胎,快叫姐姐。”小美催促赖在她腿边吮着手指十分害羞的小朋友,明明她自己也是半个小孩。
苏冷忍俊不禁,“叫阿姨吧。”
“那不行,我哥这么老他不也叫他哥,你和我哥一般大,当然得叫姐。”
小朋友死活不肯开口,转身去扒拉游其森手里的袋子,嚷着要吃汉堡。苏冷一笑,弯腰蹲下去狠狠蹂躏了一把早坐在她脚边不肯走的比熊。
这只是“圆噜噜”,去年走掉的那只,叫“奶呼呼”。
小美跟着蹲下来,十分宠溺摸了摸它软软的毛,感慨:“比熊是真的认主,我养它这么多年,它看到你还是会粘得走不动道。”
苏冷心头一动,手臂一放低,任由圆噜噜扑到怀里,它倒没有又舔又嗅,只是静静趴在苏冷胸前,旁边的游其森拿手机拍了张照。
想起很多年前,二中补习班后面的夕阳。
“最近好吗?”
小美和小朋友带圆噜噜跑走了,苏冷目光跟着放远,答非所问,“奶呼呼如果还在,它也会是一只快乐的老小狗。”
比熊寿命一般是12岁到15岁,“圆噜噜会在汪星球找到奶呼呼吗?”
“奶呼呼会在那里等着它。”
两人相视一笑,游其森把烟盒递出去,“只有这个。”苏冷挑了挑眉,说自己马上就要火了,不能随便在街上抽烟。她这样子,很像从前那个浮夸但很难让人讨厌的鬼马少女,游其森笑笑,收起来。
苏冷调侃他:“你戒烟了?”
“我在未来大明星旁边走,怕你的影迷说是我带坏你。”
苏冷笑着捋起一缕碎发望向了熙熙攘攘的双行道。
“你很久没和方医生见面了,上次我们一起去爬山,她向我问起你。”
无声对视片刻,苏冷垂眸弯起了嘴角,“我离开淀城前,会去见她一次。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婚,一切就该到此结束了。”
天际有大片流云,橙的,红的,黄的,混在一起像圣光,微风徐徐,白昼更长了。
*
给老人办理出院前,苏冷回了趟盛凯,其实不需要刻意挑时间,这一年,几乎都是她独自在家。
她没睡醒季见予就出门了,她睡着了他也不一定回得来。
他的作息,她再了解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