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成长的地方 第七章 玩摇滚的好学生 (第12页)
0玩摇滚的好学生
我一直都是一个好学生,这一点连我爸妈都很惊讶。因为从初中开始,他们就忙着开饭店,晚上都是我一个人在家,他们也没太操心我,但是我的学习成绩始终不差。初中的时候我是全班的前三名,到了高中也稳定维持在前十名左右。
我认为这很正常,因为那个时候是学生,或者说职业就是学生,所以成绩好是唯一敬业的表现,更何况在现在的应试教育下,想要考试成绩好,还是有很多窍门的。我可不是教你诈,只是想告诉你,只有让自己变成一个传统意义上成绩很好的“好学生”,老师和家长才会给你空间,让你去触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我弹琴唱歌这件事情就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如果硬要说有阻力的话,我觉得那就是:没有合适的平台展示自己。那时候学校很少组织什么艺活动,我空有一身好武艺,但是同学们都看不到,搞得我很没成就感。
于是我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我要在集安市举办一场演唱会!
我觉得单凭自己的力量肯定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办演唱会涉及租赁场地和灯光音响、设计海报和门票、宣传推广以及维护现场秩序等问题,我没有办法一个人搞定,甚至就连演出需要的电声乐器我都没有。所以,我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
我把这个想法首先告诉了一位学姐,她叫钱环宇,那一年我高一,她高二。我为什么先找到她呢?因为她在我眼里非常有组织能力,也非常喜欢音乐。她通过信的方式加入了一个全国性的BEYOND歌迷组织,定期会收到一些BEYOND的剪报资讯,有时候她会借给我看,让我非常羡慕。
钱环宇听了我的想法很兴奋,她愿意帮我,不过前提是她要参与演出。她决定去少年宫学架子鼓,因为只有架子鼓是可以短时间内速成的乐器,而且顺其自然地,我们可以在演出时从少年宫借一套架子鼓出来,这样还解决了一件乐器的问题。她说,自己马上就上高三了,再也没有这么多的业余时间了,所以我们不妨就组一个乐队,演唱会结束以后就解散,也算给高中生涯留些念想。
哪有任何一支乐队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散呢?有,就是我和钱环宇的这支。我们俩给乐队起名叫“见证乐队”,也给那场演唱会起了个名字,叫“告别的见证”。
见证乐队的第三位乐手是一个弹电子琴的小女孩儿,她是隔壁班的。我和钱环宇打听了很多人,才找到一个自己家有电子琴,而且会弹,关键是家长还不反对的同学。我们还缺一位贝斯手,我想起了我表叔,他已经从吉林农大毕业回到集安政府工作了,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弹吉他。我说:“那正好,忘了吉他吧。恭喜你,你现在是贝斯手了。”
有了乐手之后,我开始倒腾乐器,我让我妈帮我去她以前的单位评剧团,去问问能不能搞到些电声乐器。那时候评剧团已经倒闭了,有一些老员工组织起来,给各种婚礼和开业演出。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位叔叔,他领我来到一个仓,里面果然躺着一把受伤的电吉他和一把电贝斯。叔叔说评剧团从外地引进了这些电声乐器,还没有开始排练剧团就倒闭了,他现在把它们借给我,要我好好地用。他把乐器好像希望一样递到我手中,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那场演唱会不仅仅只是见证钱环宇要毕业而已。
人和乐器都齐了,我们开始排练,就在钱环宇学架子鼓的教室里,每个周末都练。大家都没有组乐队的经验,所以一开始进度非常缓慢,但是随着每个人对乐器的熟悉,乐趣也就逐渐多了起来。几个月后,我们已经可以合奏十几首歌曲了,大部分都是BEYOND的,我是主唱。
演唱会的海报是我联合班级里语最好的同学们一起设计的,回报就是免费得到我们的演唱会门票。门票也是我们自己画的,定价两块钱一张,买两张以上会有优惠,这是钱环宇出的主意。我们做好了设计之后,去打印社打印出来。因为不舍得用彩印,所以只印了几张彩色的自己留作纪念,剩下的海报和门票都是黑白的,这也直接导致了最后演出当天出现很多复印的假票。
真的有很多假票,负责检票的我的同学们到最后都放弃了。那场演出实在太火爆了。集安市本来就不大,人们口口相传,说终于出现了一支本地的摇滚乐队,而且唱完就解散,大家都想来看个热闹。原本只能坐三百人的演出场地,最后硬塞了也不知道多少人,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站着。其实场地里是有板凳坐的,那一个一个的板凳都是我和钱环宇从以前的小学搬过来的。
演出场地是学校附近一个新开业的录像厅,生意一直不是很好,因为足够大,而且本身就有音响,所以我和钱环宇去找老板谈,希望他可以借给我们用。我们说如果演出成功了,所有的观众都会记住这里,对他的生意也有好处。老板一开始不同意,非要收钱,我们又想了一个办法,说他可以在演出过程中向观众卖酒水,应该会比他开一晚上录像厅还赚钱,他就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央,唱出了自己的理想,台下的观众抻着脖子看我,就好像我妈唱评剧的时候那样。我终于明白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很幸福,幸福到唱着唱着自己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想流泪。我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我的父母,他们事先并没有说过要来;我还看到了我的班主任,她那天格外漂亮;还有借给我吉他的评剧团叔叔,肩上扛着他的孩子,眼里分明也有泪光。最开始他们只是静静地听,到后来变成全场大合唱,一直到所有的歌都唱完了,人们还不肯离去。我们的同学、朋友、不认识的人,陆续上台唱了几首歌,我们乐队给伴奏,一片狂欢,我甚至都忘了那场“告别的见证”演唱会到底是怎么结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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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演出除去成本,我们还赚了几十块钱,几个乐手在附近下了顿馆子,我第一次喝了酒,第二天乐队就解散了。那时候没有录像,关于那场演出的一切被我封存在一个档案袋里,里面有我们海报和门票的设计稿、我们的排练单、我们演出时候的照片,还有演出结束后同学们给我写的纸条,我经常会翻出来看看。那是我的第一支乐队,很不成熟,但是无与伦比。
见证乐队解散之后,我很快就有了一支新的乐队,鼓手叫马鑫,他是钱环宇的架子鼓老师。马鑫比我大三岁,长得很帅,歌唱得很好,在市少年宫教架子鼓。他看了我们的演唱会之后非常激动,主动找到我说我们可以一起干。
有了全集安技术最好的鼓手,我决定其他乐队成员也一定要最好的。我和马鑫一起去说服了当时集安市最贵的钢琴老师王维乐,还通过选拔的方式面试了很多人,最终确定了一个从外地读回来的贝斯手,叫孔探。我表叔曾经很想加入这支乐队当贝斯手,被我无情地拒绝了。他必须感谢我,离开乐坛以后,他踏上了自己的政治生涯,现在已经当上乡长了,是我们集安市历史上最年轻的乡长。人最重要的是做自己适合的事。
这是我的第二支乐队,叫“及格乐队”,名字是我起的,主要是想讽刺一下那些对摇滚乐有偏见的人,告诉他们虽然我组了乐队,但是我学习成绩一样可以很好,还不至于不及格。我是及格乐队里面年纪最小,也是唯一一个还在上学的成员,但是排练和演出的很多事情都是我说了算,只不过我不能再继续拉风地当主唱了,因为马鑫和孔探唱BEYOND唱得都比我像。
及格乐队在技术水平上超过见证乐队好几倍。我们最火的时候,在当地办过上千人的露天演唱会。每次我放寒、暑假,我们就会在酒吧驻唱,我穿着紧身加亮片的演出服,很投入地扮演着“摇滚乐手”这个角色。
记得有一次乐队在酒吧开专场,马上开演了,可是观众却很少,我非常郁闷,就出门透透风。这时候一个乞讨的老人走到我面前,我给了他一块钱,他说了句:“谢谢你,祝你顺利。”等我再回到酒吧的时候,里面已经装满了人。从那以后我就落下了病根,各种演出之前都要到门外转一圈,试图碰上一个乞讨者,如果没碰上就随便找一个人,硬塞给他一块钱,仿佛只有这样做了演出才能顺利进行。我一直到今天都是这样。
我考上大学以后,及格乐队就解散了。马鑫加入了评剧团老前辈们的组织,给一些婚礼和开业唱歌;王维乐娶了一个外地老婆之后,搬到了她的城市;孔探先是招了一批学生学弹吉他,后来发现不太赚钱,就当了一名电工。跟他学吉他的学生又招了学生,现在集安市很多弹吉他的年轻人,都管我叫师爷。及格乐队是那座小城的传说,到现在都没人能超越。我们几个每年过年都会聚,见面的时候就会更加感慨我们四个走到一起实在是太合理了,因为刚好凑齐一桌麻将。
和我一起组建了第一支乐队的那位学姐钱环宇,她的学习成绩很好,最后考到了北京理工大学。她到了北京之后一直给我写信,用她学校的信纸,描述着北京的样子。她说到了大学以后,化生活非常丰富,要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考到北京和她会师,继续一起玩摇滚。
我对北京最初的印象,都是从她的信里得来的,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从她的信里,闻到北京的气息,这让我非常向往。突然有一天,她的笔迹变成了铅字,我震惊了。她说现在北京开始流行打字,用电脑打完之后印出来就可以,比写字方便很多。我震惊是因为,以前我为了能让自己的字变成铅字被杂志登出来,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现在人们分分钟都可以把自己的字变成铅字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后来我并没有考到北京,和钱环宇也逐渐失去了联系。拍了《屌丝男士》之后,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钱环宇打来的,她非常兴奋,说没想到当初热爱艺的学弟终于来到北京,还发展得很好。她从《精品购物指南》的一个记者那里拿到我的电话,她的发展也很好,现在是精品传媒发行中心主任。我们很快见了一面,见证乐队的两位成员,十几年后,终于在北京会师了。
回想起那场“告别的见证”演唱会,钱环宇说,那是她做过的最酷的事儿了。我说,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决定要做了,就勇往直前大胆去做,如果错过了,可能也就没有机会再做了。我们都很庆幸当年遇到了对方,做了那样的决定,那些我们一起唱过的摇滚乐,教给我们爱与分享,那些歌曲是我们的翅膀,给我们向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