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弥漫,江岸朦胧。
一条极宽的大江,从西北方浩浩荡荡,势不可挡的向大海流去。在海口处竖着几十个碗口粗细的木桩,根根俱用桐油刷就,处处用铁链相连,宛如许多不惧生死的战士,笑对风吹浪打,绝不动摇分毫。
海口两边是陡峭的悬崖,光滑得仿佛镜面,黄鹤之飞尚可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在两边悬崖上,隐约可以看见许多瞿越营寨,寨前站立着无数手持弓箭的射手,虎视眈眈的望着崖下的海面。
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可见海面分为前、中、后三排,停泊着百十条高大的战船。这些战船每条都高有丈余,正中一条更是高达两丈,每条船上都高高飘扬着“刘”字大旗,旌旗被海风吹得猎猎做响,遥遥望去极是威风。
海风渐渐大了,吹散了海面的薄雾。斜阳下,一位身着蓝色战袍,腰挎长剑的中年武将,正屹立在正中那艘战船的船头,负手远眺。他生得一张长方脸,留着一副山羊胡,眉目间威严中透着一抹淡雅,虽非人才一表,却也非同寻常。
他身边一员副将,望着对岸山势,请示道:“刘大人,咱们已经在此停泊三月有余,期间已发起多次强攻。但每次都是白白搭上许多将士性命,不知今日是否还要……?”
刘澄眉头微蹙,为难道:“官家命我为东路主帅,从水路攻打瞿越,怎料瞿越防守如此严密,若继续强攻下去,只会徒添伤亡,若不攻却又违抗圣命,眼下我军的确进退维谷!”
副将提议道:“刘将军,依末将看,我们不如改道武安登岸吧。”
刘澄沉吟道:“本将也曾想过,只是方圆百里内除了眼前的白藤江,就只有南边的武安州和北边的孤魂峡可以登岸。武安州地势相对平坦,但离范巨备的防区较近,此人武双全,又手握重兵,只怕遇到难以抵挡。听伺候来报,孤魂峡附近倒是没有大队敌军,可那里地势凶险异常,黎桓又用兵如神,倘若埋伏下一股人马,我们岂非要全军覆没?”
副将点点头,“刘大人所言有理,若我们能在此拔除木障,击退岸上敌军,一路便可畅通无阻,的确好过去那两处犯险。”
刘澄叹息道:“唉,只是强攻白藤江,不知又要耗费多少时日。希望侯大人能尽快发来援军,他那边也不要发生意外。”
副将问道:“刘将军,我们何时进攻?”
刘澄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点指前方,“无需再等,即刻进攻!”
副将忙高声道:“是!大军发起攻击!”
随着他一声命令,桅杆刁斗上的士兵,快速晃动手中两面小旗,打出进攻的旗语。各艘战船得令,按预先规定的顺序缓缓向前驶进,直向不远处的悬崖与木桩而去。
悬崖上的瞿越士兵们,看到宋军已然发起进攻,不约而同地张弓搭箭,动作极为整齐划一。但他们谁也不急于放箭,都耐心的等待战船一点点靠近,不到一箭之地,绝不虚发。
不久,战船缓缓驶至崖下,许多宋军士兵组成方阵,四周持遁,中间张弓,缓缓从船舱中走出。崖上的瞿越守兵见宋军来攻,顿时来了精神,随着为首军官一声呼哨,众人纷纷扣动弓弦,漫天羽箭齐袭向船上宋军。
一时间,弓弦共响,声震牛斗,箭雨同落,欲裂尘寰。无数宋军还不及弯弓搭箭,已被崖上飞来的乱箭射穿,尸体重重倒在甲板上,将战船染得一片血红。
许多侥幸未被射中的士兵,趟过手足的鲜血,踏着弟兄的尸体,大吼着朝崖上射箭。他们个个血贯同仁,仿佛一头头咆哮的野兽,嘶吼着要与敌人一决生死。
可惜,他们虽有一腔孤勇,手中弓箭却很软弱,又是以下攻上,射出的箭支还未靠近敌军,就纷纷在空中失去了力量,绝望地坠入海中。
敌军见他们千篇一律的攻势,无不开怀大笑,纷纷挽开硬弓,搭上利箭,齐齐向战船射击。顷刻间,箭雨一波接着一波,裹挟着骇人的破空声,铺天盖地射向宋军。
转眼,船上宋军大多非死即伤,甲板上已是尸山血海。刘澄手捻须髯,望着眼前悲壮的一幕,眼眶微微湿润。纵然他戎马半生,见惯血雨腥风,每每面对这般场面,仍做不到无动于衷。
“嗖!”一支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射向屹立在船头督战的刘澄。来势又快又猛,刘澄忙收敛心神,奋力向旁闪避,仍不免被箭簇划伤面颊,鲜血随之滴下。
副将见状有点慌张,忙关切道:“刘将军,您没事吧?依末将看,还是按惯例后退三十里,明日再攻吧。”
刘澄点点头,“本将的伤势倒是无妨,只是实在不忍再目睹部下惨死,但愿侯大人能尽快派来援军,想出破敌之策,早日渡过白藤江。”
“刘将军所言甚是。”副将说完朝刁斗上的传令兵喊道:“刘将军下令,今日暂停进攻,大军后撤三十里,容明日再做道理!”
“是!”传令兵高声应道,随即晃动手中令旗,向各艘战船传达命令。各船士兵,眼见自己的同伴今日又死伤无数,哪还有人恋战,当即依令缓缓退去。
瞿越士兵站在崖上,望着再次败退的宋军,俱是放声大笑。在他们眼里宋军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些不知死活,每日主动往虎口里跳的羔羊,要是不“吃”了他们,都对不起天地良心。
傍晚,天色昏暗。
劲风吹动着海水,波涛拍击着战船,旌旗随风舒卷。战船高大坚实,任凭风吹浪打,只上下微微浮动。但远方驶来的一艘小渔船,却在风浪中摇摆不定,几次险些倾覆。
这艘小渔船越驶越近,刁斗上的传令兵率先发现了这艘小船,忙用旗语示意道,“这边是宋军的战船,若再敢靠近定斩不饶。”
小船上撑篙的,是个身着土黄色麻衣,腰间别着根木棍的轻年。他一手撑着篙,一手还拿着酒葫芦,不断仰头饮酒,似乎根本没把波涛汹涌的大海放在眼里。船舱中,坐着一位紫衣少女,口中连连催促他再划快些。两人不知是没看到旗语,还是根本看不懂,竟兀自向战船靠近。
传令兵见他们对旗语全不理会,忙高喊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快快离开这里,若再敢靠近半丈,我们要开弓放箭了!”
他的声音十分洪亮,舱中宋军无不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怀疑两人是瞿越人的探子,想趁夜偷袭,纷纷手持弓箭快步走上甲板。其他船上的传令兵,也都发现了这艘渔船,连忙用力敲响铜锣。刘澄此刻正坐在舱中沉思对策,忽听各船铜锣齐响,也连忙走上甲板。
那轻年见众人手持弓箭,对自己蓄势待发,忙嚷道:“喂,本少侠是侯大人派来的救兵,你们要敢把本少侠射死,就一辈子呆在这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