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出了门就把拉链拉紧了,冬天冷,寒风跟割肉的刀子似的落在脸上,吹的他心口泛着一阵凉意。
河离这边不远,他刚才用软件搜了一下路程,只有2.3公里,走几十分钟就能到。
付完吃饭的二十块钱,外加十块钱的外债,谢然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了。
谢然埋头往前走,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群像是倾泻而下的沙丁鱼,他低着头在其中逆行。
钱是没有机会还给方冬野了。
谢然长那么大很少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没想到临走前还能做一件错事。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惴惴不安,所以他走的时候没敢再看方冬野的眼睛。
方冬野父母双亡还能努力生活,自己只敢悄无声息的结束自己。
是他自己太过懦弱。
母亲的死,父亲的监狱,亲戚们厌恶的眼光,受害者家属恨不得掐死他们的凄厉声音,还有高达百万的负债,压得谢然喘不过气来。
谢然前一天还在跟同学们说说笑笑。
第二天就一无所有。
谢然觉得也没什么人牵挂自己,自己也没有什么可牵挂了。
一了百了。
谢然的脚步没有停过,他从车流,人流中穿过,目光从形形色色的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脑子里的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越往前走,人和车都越来越少,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或赶着找一家饭店吃饭,或着急回家。
谢然过了三个红绿灯,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那座大桥。
桥高而阔,桥面平坦,中间是双向的车道,两侧是人行道,铺满了褐色的砖石。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零星的几个车从桥顶下来。
谢然呼出一口热气,在寒风中凝结成一阵轻薄的烟雾。
他把速度放缓了,手揣进口袋里,视线放空在远处的河岸。
不远处的河岸有几只鸭子,鸭妈妈领着一群步履蹒跚的小鸭子一个个下了水,浮在泛着微光的水面上,从桥上看,像是一串圆滚滚的浮漂。
河岸两边有几个老头安然不动地坐在旁边弓着腰钓鱼,不过隔得很远,就算乘船跑到桥底下,都够谢然淹死几个来回了。
谢然把手搭在栏杆上,喘了口气,在桥中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了。
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低头擦了一下光洁的屏幕。
三叔这会已经不给他发消息了,最后一条微信还停留在一个小时之前。
三叔是他爸爸的弟弟,他爸爸在家排行第一,妈妈的骨灰就是他帮忙一路带回来的。
外公死的早,外婆就只有两个女儿,听闻大女儿的死讯,当时晕死过去,现在小姨还在医院里陪着。
谢然盯着看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没给他发消息,他按了几下屏幕,把微信退出去,把手机格式化了。
他把手机放在旁边的地面上,脑子空空的,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的一群人钓鱼。
冷风吹得他接连咳嗽了几声,他把拉链拉开了,露出里面柔软的毛衣。
羽绒服容易飘在水面上,谢然不希望自己再跳第二次。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从后面看像是在观赏河面的风景,护栏挡着他,只要谢然不故意往下跳,压根不会落水。
从他身后经过的人不以为意,低着头看着手机都走过去了。
方冬野一上桥就看见谢然了,他穿着一身白,席地坐在桥面上,两条腿伸过栏杆,在半空晃来晃去,手机放在裤子口袋旁边。
他皱着眉剧烈喘了几口气,谢然走的比他早,走的还急,他走走停停,躲着谢然的视线,怕被他看到。
谢然用手扶着栏杆,坐在那里发呆,日光泼洒下来,他的头发丝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会不拘束地坐在桥上,被碧绿的河水一衬,像是只开在水面上的莲花。
方冬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明显谢然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很少见谢然自己一个人孤身行走,他身边总是跟着几个人,或者是一群大部队,谢然长得好,性子单纯,家里又不缺钱,班里很多人喜欢腻在他身边混。
谢然又坐了一会。
直到离他最近的钓鱼佬一扬竿,把一条小鱼从水里脱出来,谢然才觉得时间到了。
他把手机从旁边拿起来,看到格式化的进度条已经走到尽头,屏幕一黑,在他手上息屏了。
谢然清空了手机,把胳膊从羽绒服里抽出来,让衣服虚虚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个人死前可能总是有万千思绪。
谢然乱七八糟地瞎想,待会他要是死在河里了,会不会被那群人用鱼竿钓上来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摇了一下头。
哪有那么凑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