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过环京二段,节假日带来的拥堵终于有所消减,但车流量依旧密集,不约而同地奔赴耀京最盛大繁华的地段。
斥资数亿的跨海大桥成乌龟赛跑,装点用的小彩灯孜孜不倦地带来光污染,清薄透明的雪花摇摇荡荡,偶像剧般人为制造的浪漫。
郁理收回视线,心想是借机将这得之不易的独处时光无限延长,还是让他在下个路口左拐进入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这样自己会拥有一个高枕无忧的睡眠而他会拥有得之不易的清净。
三秒钟后,郁理干脆利落地剔除了让他清净这个念头。
“你吃饭了吗?”她转过视线,双眼明亮如昔。
郁理对西餐的态度一直是吃不死就好,对中餐么,更加暧昧。
她口味以清淡为主,耀京却多辛辣刺激,很吃不惯。上只有次与宋思窈共同造访的山涧素餐,她能不违心地在点评平台上给满星的好评价。
周敬航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口碑还不错的临江酒楼,但为数不多的理智支撑他问出一句:“你想吃什么?”
郁理有些时候固执得没有道理,她前倾着身,莹白皮肤反射一种靡颜腻理的透亮光泽,与之强势霸道挤入鼻息的还有她喷在手腕内侧的冷感香氛。
“我问你,你吃饭了吗?”
他专注看向远方道路的双眼沉静但冷傲,喉结轻轻地上下涌动,一个可以实际回答的问题变得无论如何也很难出口。
郁理垂下眼,摸出自己的纯金打火机,这是一个迪拜商人强行送给她的告别礼,据说黄金中混合了部分威尔士金,是一份价钱比心意更贵重的礼物。
她摩挲着纹路清晰的金属砂轮,没有点火。
他以为她要抽烟。他是说,其实女人抽烟和男人没有分别,不必戴上有色眼镜。而她又属于很美的类型,香烟之于她是可有可无的陪衬。
但郁理按住他另外一只手,体温略低的指端轻轻地点了两下他手背撑起的筋骨,缓声说:“你喷了香水,但有油烟味。”
顿了顿,她歪着头,表露一点儿肤浅的好奇:“时间不早,你会做饭?”
她讲话怎么永远没头没尾!
周敬航沉下脸,继续绕第三个圈子,这辆车外形和价格同样惹眼,于是有路边宵夜食客好奇地看着每隔十来分钟便稳定出现的黑色大切。
“我会做饭。”
周敬航语气不善,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把她随便丢在路边自生自灭,而是继续浪费价格水涨船高的98汽油和她说废话兜圈子,“我来接你,没来得及吃。”
“哦。”她轻快而明艳地说:“那我能去你家吗?我不吃别人剩下的饭。”
周敬航忍住怒火,他没发现车速已经飙到违法边缘,被他关闭声音的导航提醒了两次。
“不是剩下!”
新奇,他原来还会生气?郁理想了想,决定再接再厉:“那你会重新给我做?你——应该有水平吧,我不想深夜进急诊。”
也许是和宋家两姐弟混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她现在学会开某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周敬航冷哼一声:“你下车吧。”
但车速不减,仍然是违法边缘危险试探。郁理掩着眼底笑意,出乎意表地点头:“也好,但我曾说对我友善一点?周同学,你记得吗?”
周敬航摸不准郁理年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按部就班念大学,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咕哝着抛出了问题,说话声音很轻,见鬼了的,偏偏郁理这次中考试听力满分。
“怀疑我不念?亲爱的,”郁理摆出假惺惺的笑容:“我毕业于R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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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航不再理会中有进步但仍然属于稀烂的混血儿。他很早独立出周家,自己名下有一套公寓。
安保不放外来车辆,他这辆车的牌照显然没有登记在册,得亲自下车刷脸放行。
独栋复式公寓,约有三百多面积,客厅不作待客用途,反而摆一架烤漆明亮的三角钢琴。
玄关安置的鞋柜没有为客人准备的一次性拖鞋,周敬航把遗忘的手表拨到观赏作用的马醉木旁,他取了一双没拆封的鞋盒,如果没记错,这大概是上季度某年轻品牌的拖鞋。
她不工作时一向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因此随意地接过明显不合脚的新鞋然后随意地道谢最后随意地踩上刚打完漆的地板,伸手掀开盖着钢琴的天鹅绒布。
“会弹钢琴?”
周敬航合上门,她的手包歪扭地斜在一侧,手机从豁口滚落,屏幕显示来电,但她常年静音,周敬航平静地掠过一眼,忽视掉这个在平安夜即将结束前锲而不舍的来电。
“还行。”外套搭在落地衣架,他挽起质地温润的线衫袖口,内搭白色衬衣,身形始终如一清瘦颀长,背影俊挺笔直,如生生不息的白杨。
郁理冷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流连于黑白琴键。她母亲Alessia女士精通多种乐器,钢琴弹得尤其好。假使她愿意抛弃各种以性命为赌注的艺术鉴赏形式,说不定会成为小有名气的钢琴家。
她没能很好地继承母亲的乐理天赋,但钢琴属于上流阶级必须掌握的技能,她知道耀京很多小孩儿逢年过节要给长辈演奏拿手乐器,但她比较省事,因为她几乎没有长辈。
郁理奏了几个不成章的单音节,拜这架斯坦威所赐,业余十级水平也可以发挥1+1大于2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