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二小姐虽然心有不甘,却因为杨思婉将她的话中漏洞处处堵死而无言以辩。为了不被人说成屡教不改、心胸狭隘,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正厅当中给杨思婉行礼,并怯生生的回了一句:“是小女言行无状,请侧妃娘娘宽宥。”
说了那么一大段话来驳斥李家二小姐,杨思婉也觉得累了,今日本来是想出来散散心,不成想被她们惹了一肚子火,如今这邪火撒了个干净,便不想再过多计较,刚想起身把李家二小扶起来,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身着奢华云锦的太子妃娘娘翩然而至,笑着走到李家二小姐身边,亲切的将她扶起身,关切地说道:“惠儿,这是给谁行礼呢?今日是我生辰,请的都是相熟的姐妹、夫人,可不许这般多礼。那日下帖请你们来时我就派人说过,今日没有什么尊卑礼数,只有亲近的姐妹之间借着我生辰的由头,相聚一处,把酒言欢。刚刚你这般多礼也就算了,接下来谁也不许这样。”
李家二小姐其实与太子妃娘娘并不相熟,所以对太子妃娘娘这般亲切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但是仍然不甘驳了太子妃的面子,便顺从的起身,温顺的点点了头。
李家二小姐什么身份,哪里能和太子妃娘娘这般亲近,众人心里如明镜一般,此刻太子妃娘娘这般行事,明眼人一眼便看出,太子妃这是再借着李家二小姐的事情表达她不喜杨思婉的情绪,这是明着打杨思婉的脸呢。
此刻众人因为太子妃娘娘相聚一处,自然是和太子妃关系更为亲近一些,于是便赶忙应和道:“是呢,太子妃平易近人,我等感受最为深刻。今日这般大喜日子,我们定会陪着娘娘畅玩一番。”
杨思婉原本已经撒出去的火气顿时又高涨了几分。这奢华的云锦光泽她早就在侧门转角处看了清楚,太子妃明明早就到了,又在侧门处偷偷将事情的首尾看了清楚,却纵容她们肆意中伤她,想借机将她们的错处囫囵过去。
但是杨思婉毕竟不是自由身,她今日是代表三皇子府来赴宴,所以纵使心有不快,还是大度的忍了下来,安静的坐在桌子边看着那些贵女吹捧太子妃身上的云锦华贵,吹捧她姿色动人。
待太子妃终于享受够了众人的吹捧,这才准许大家落座。这场宴会行至此刻终于能正常进行,杨思婉也终于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她根本无心搭理总是有意无意偷偷侧眼看她的太子妃,只一心一边慢慢吃,一边思忖何是才能从这喧闹、无趣的环境中脱身。她从前未出阁时便不太喜欢这般虚假的聚会,只是偶尔出来交际,如今为了散心选择来此处,心中更是后悔。有这般功夫寒暄,还不如去市集里逛一逛,还能寻到些新鲜玩意儿消遣。
明明杨思婉已经这般低调了,可是屋内的众人还是不愿意放弃用她来当作消遣的意图,想看她出丑寻乐的心思空前高涨。于是便有位侯爵夫人仗着年长率先发难:“怎么侧妃娘娘这般无精打采,既不与我们众人交谈,也不给太子妃娘娘贺寿,是不是觉得我们太过无趣了些?还是娘娘在永州和蛮夷相处久了,不太懂我们中原礼数了?”
杨思婉没想过她们会这般执着,执着于要处处与她为难。杨思婉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太子妃,见她对这些人伤害她的事熟视无睹、暗中默许的态度,心中怒火到了顶峰。
这太子妃是言官之首的何大人家的嫡女,祖父向来看不惯那些言官在他征战时指手画脚的模样,也看不惯他们为了维护自身权势互相勾结、排除异己做的那些下作勾当。
更何况,当年她父母在外征战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击败敌军,明明只需乘胜追击,便可一举剿灭敌军余党、收复失地。可是这位何大人作为随军军师,明明没有任何军事基础,却为了处处压武将一头彰显自己作为官的重要性,将她父母拦了回来,延误了战机,使得敌军有了喘息时间,纠结了数万盟军杀了回来,使得黎朝将士伤亡惨重,杨家军折损近万,才勉强守住刚刚收回的失地。
不仅如此,这位何大人为了不担罪责,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之后,趁着她父母在外拼死厮杀时,率先将自己的罪责污蔑给她父母,说他们惫懒疏忽,不肯乘胜追击,这才致使敌军反扑,请求圣上准许他将他们夫妇斩首,以示惩罚。
为了不让事情败露,这位何大人便想着杀人灭口,以此来永绝后患。可是圣上心知朝中武将难得,边境各处又均不安稳,便驳回了这个请求。可是这位何大人太过惶恐,便连着上了好几道折子夸大军中伤亡,请求将杨家夫妇枭首。
圣上心中慢慢有所动摇,曾几度动了要杀掉杨家夫妇的心思,但是心中有所顾及,两种情绪互相拉扯,便在宫中各处闲逛散心。这才第一次遇到了困在冷宫中的宋仁和,那时宋仁和身着补丁衣衫,正在院中看斗蛐蛐。
这后宫中有十几岁男子存在的事情惹怒了郡帝,这时他身边的太监们为了自保,才将宋仁和是皇三子的事情说了出来。郡帝确实宠幸了太多女子,此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将亲子忘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如此凄惨的皇子,郡帝心中也不愿承认自己的过失,便想着当作不知情,任由这个已经养废的儿子再次度过余生。可是就在他转身离去时,那个一直专心斗蛐蛐的儿子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这蛐蛐好生阴险,自己做错了事情,竟然想借我之手杀了对方,以此瞒天过海、蒙混过关?若是我气头上杀了我的爱将,岂不是日后再也没有人替我出征了?我今日就杀了你,以免寒了我爱将的心。”
郡帝顿时停住了脚步,回身坐到了正在用草棍按着一直挣扎的蛐蛐的宋仁和对面,仔细打量一番他这个灰头土脸的三儿子:“你为什么要惩罚它?”
宋仁和眼睛也不抬,冷漠的回答道:“我明明好吃好喝的待它,它却不肯忠心待我,为了自保陷害我的爱将。我放它和我的爱将一起对战刚逮到的蛐蛐,它鲁莽撤退,害得我的爱将拼劲全力赢了战争,却平白折了一只腿。可是它事后不仅不羞愧,还处处和我献媚,争功不说,还总是抢我喂给爱将的食物,妄图弄死我的爱将来掩盖自己的错失。这种不要脸东西,合该早早处死。”
说完,宋仁和冷漠的碾死了那只被他按着的蛐蛐,此时才缓缓起身,整理好自己身上寒酸至极的衣衫,俯身给郡帝行了大礼:“儿臣宋仁和,给父皇请安。”
郡帝那日并未理会给他行礼的宋仁和,而是起身离开了,后来他立刻派人去军中暗自收集了许多情报,这才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心中惊惧,若是只偏听了一方言论,后果不堪设想。
甚怒之下,郡帝立即下令将许大人在军中处死,并将兼斩官一职交给了杨家父母担任。
随后郡帝便着手将冷宫之中的宋仁和用不损害他声誉的名声方式塞到了皇觉寺中去呆了半年,再被接回来的宋仁和脱胎换骨,言行举止将天家威严彰显的恰到好处,俨然一个处事精明的皇子模样。
许大人出事时,太子妃刚嫁给太子不过半年,因为父亲在朝中的超然地位,太子妃在太子府过得顺风顺水,处处不肯落了下风。太子本就不喜欢她这般强势模样,却还是不得不顾及何大人的面子,维护她身为太子妃的体面。
可是自从何大人出事后,太子妃一下子成了罪臣之女,而且何大人所作之事,实在是太过下作,引人诟病,一时间朝中民间议论纷纷。太子本就不喜欢这位太子妃,便趁机冷落了她,但是她仍不肯收敛,借着自己刚刚查出身孕之事对他处处威胁,让他去保下她许家全族荣耀。如此不明事理,如此嚣张跋扈,太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便和圣上一一禀报,请求将准许他们二人合离。
可是自黎朝建朝以来,便不曾有废太子妃的先例,再加上许大人虽然大逆不道,但是许家终究是开朝之初便兴盛的世家,况且此刻太子妃还怀了身孕,此刻废了她,定会寒了老臣们的心。于是郡帝便劝慰太子多加忍耐,若是真的不喜,不再宠幸便是,给她太子妃的体面,但是不要给她实权便可。太子虽然心中委屈,为了大局还是忍耐了下来。
同年太子妃诞下了一个女婴,自此后太子便再也没有登过她的院门。太子府中谁人不知,太子妃母家虽然没有被惩罚流放充军,却也被罚没了所有财产贬为了庶民。太子又不从不理会她,连她院门也没登过,还剥夺了她的掌家权。
既没有母家撑腰,又没有太子宠爱,她的日子艰难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虽然太子还是给她太子妃的名号,还是在外给她体面,可是她的日子依然是如履薄冰。
看着杨家夫妇唯一的嫡女坐在她面前,她如何不恨,又如何能忍下那一口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