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深秋,怀孕四个多月的杨思婉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原本总是孕吐的她瘦的有些明显,四肢也比以前清减了很多,微微凸起的肚子让她整个人显得十分的不协调,行动也越发迟缓。
整日闷在宫中的杨思婉情绪十分低落,宋仁和看着杨思婉和他一样一日日的清减下去,便下定决心带杨思婉回皇子府散散心。正好他自登基以来一直忙碌个不停,两人也能有时间好好休息几日。
董大管家早早带着姚君恩和一众管事们守在门外,四驾马车停在皇子府门口后,姚君恩满怀期待的抬眼望着马车,迫切盼望着能再次见到娘娘,亲口和她说一声感谢,谢谢娘娘两次救了他与妹妹的性命,让他无以为报。
杨思婉因为旅途劳累,早早被送回了长虹苑休息,姚君恩眼巴巴的望着已经显怀的娘娘消失的背影怅然若失。
董大管事简单的和圣上禀报了府中近况后,看见姚君恩这般情状,劝诫道:“娘娘是圣上的心尖宠,是贵不可言的存在。贵人就像是天边的明月星辰,纵使我们再努力伸手去抓,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靠不近也碰不得,还会伤了自己。”
姚君恩从没敢奢望着能够得到杨思婉,在他眼中,她就是照亮在她生命中的一束光,在他几次绝望之时给与他活下去的希望,在他衣衫褴褛之时给他栖身之所;在所有人都面临危险之时,给他与妹妹寻找一线生机。
所以姚君恩并未有过任何奢望,他只想有机会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生儿育女,看着她享受无限荣宠,静静的偿还他曾经从她身上汲取的每一分善意,直到生命的终结。
杨思婉躺在床上时,眼看着青英虽然手头上忙着为她盖被子,心神却已经飘到了九天之外。她不傻,不会看不出青英小女儿般的心思。她也听说了,几个月前董大管事刚过门的妻子染了重病,前不久就过世。青英今日守在她身边看见董管事的第一眼,就已经显露出了她的心疼和怜惜。一个女子因为一个男子而心神不定,对一个男子心怀怜悯和怜爱,除了爱慕还能是什么原因?
杨思婉并不想一直将青英留在身边,毕竟青英虽然从蓟州侯府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是她也一样拥有追逐幸福的权力。董大管事是有才干的人,青英也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们二人若是能够成就姻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杨思婉生了撮合他们二人的心思,便在闭上眼睛休息之前吩咐青英:“我觉得这屋内有些冷,你去找董管事说说,让他想想办法。”
青英听到有机会去见董管事竟然一时有些慌乱,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还得守着您,不如让青桔去吧。她去也是一样的。”
青桔也是机灵,打趣道:“我一个小小婢女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让董管事亲自接待,到时候让一个小厮糊弄了事,不还是得劳烦姐姐作为娘娘的大丫鬟亲自跑一趟。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姐姐亲自去,还能让娘娘少受会儿冻。”
青英被青桔打趣的脸都红了,一出门就被凛冽的寒风冻了一下,这时青英才反应过来,圣上怕小姐受冻,早就已经吩咐人在长虹苑的主屋里起了好几个炭火盆,屋内温暖如春,哪里会觉得冷呢?
青英借此知晓了小姐有意撮合她与董大管事,虽然她心中无比敬仰小姐的仁义、勇敢,想长久的陪伴小姐在险恶的宫中生存下去,但是她还是抑制不住那颗想要靠近董大管事的心。或许,他们真的有可能呢?
杨思婉一想到青英或许很快也就要从她身边离开,内心就总有种淡淡的不舍。祖父和义兄在边疆抵御外敌,这一去就又会有数月无法相见,眼看着青英、青桔也都要到出嫁的年纪,她身边熟悉的面孔也就越来越少了。
宋仁和泡在药浴中已经近一个时辰了,这个药浴是宫中太医精心调配而成,虽然能有效减缓扇骨之毒侵蚀他心脉的速度,但是每次泡在药浴中他都会感受到蚀骨的疼痛。
可是这已经是他们这几个月来试验过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为了能活下去,宋仁和不得不一遍一遍的忍受着这份绵延不绝的痛苦。
宋仁和泡完药浴后,仔细的冲洗干净身上的药味,以保证婉婉不会发现任何异样。眼看着快要到晚膳时间,为了不让婉婉再这么瘦下去,每日他都尽量亲自陪她用晚膳,甚至在婉婉没胃口时,亲自喂她多吃两口。
可是今日宋仁和赶到长虹苑,并未看见婉婉如往日一般在榻上休息,而是在被子中间隐约传来阵阵啜泣,青桔手足无措的面对着宋仁和目光的质询,表示自己也不知为何娘娘会突然如此伤心。
宋仁和将披风脱去,便坐在了床边,探头往床榻内望去:“婉婉,可是哪里不舒服?”
可是无论宋仁和怎么询问,杨思婉就是不肯转身让宋仁和看看她的情况。自从她有孕以来,情绪就忽好忽坏,宋仁和已经习惯了她这般阴晴不定。可是听青桔说,她已经哭了一炷香时间仍然泪流不止,宋仁和怕她伤心过度伤了身子,便吩咐身边人去请太医来诊脉,这时杨思婉迅速起身,一把抱住了宋仁和的腰肢,将脸埋在他的肩颈。
“不要去请太医,我没事儿。”杨思婉心想,若是请了太医,今日便免不了再喝上两碗苦药。
宋仁和安抚着尚未完全平复好情绪的杨思婉,一遍遍的摸着她垂顺的乌黑长发:“难道是做噩梦了,所以才哭的像个孩子?”
杨思婉不肯作声,只暗自反驳:“我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可能像个孩子?”
宋仁和被杨思婉的语气可爱到了,侧过头亲了亲她的侧脸,轻哄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我最想宠爱的孩子。和你的年龄、身份无关。”
杨思婉被这句话安抚了,抓着宋仁和的衣角,半是无助、半是慌张的询问道:“你这么说,是表明你会愿意永远陪着我吗?即使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你是不是依然愿意坚定的站在我身边。”
扇骨之毒至今未解,若真的如太医们所言,他也不过短短几年寿数。他也想永远的陪在她的身边,陪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可是照现在来看,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杨思婉被宋仁和的沉默弄得慌乱无比,她似乎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般再次确认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宋仁和这时才从悲痛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勉强的扯起了笑容,安抚道:“当然,我会用我的余生一直陪着你,陪着我们的麟儿。”
杨思婉终于满意的笑了,若是她能再仔细些观察,就能察觉到她搂住的腰肢比以往瘦了多少,他的呼吸比以往沉重了多少,可惜她光顾着沉浸在喜悦之中,竟然将这些忽视个彻底。
青英找到董管事时,他正在安排府中的晚膳,指挥着一众仆从往长虹苑走去。眼看青英在门外踌躇,半晌也没有进屋,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董大管事慢慢起身,给青英行了礼,说道:“不知姑娘前来,可是娘娘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董某?”
青英赶忙回礼,随后被董大管事迎进了屋,屋内十分冷清,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与摆件,纵使身处高位,屋内主人似乎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依旧过着艰苦的生活。
青英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长虹苑缺炭火的理由,毕竟再加炭火,在屋内住着的小姐就要被热坏了。
于是青英的眼神飘忽了几下,鼓足勇气说道:“我听闻你是因为履行诺言才迎娶了你的夫人,当年你落魄时她家便有悔婚之意,后来见你发达才又凑上前来,要你履行婚约,是也不是?”
堂前的董大管事被戳中心事,自然是一时无言以对,他与那位自小有婚约的夫人确实没有任何感情,她们家也真的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他是为了救助家道中落的未婚妻子,成全父亲当年嘱托,才勉强与她成了亲。
成亲后,还没几日,他的这位夫人便试图让他借着职位大肆敛财,还想要让他借着职位之便扶植自己失势的家人,给他们在府中谋几个肥缺。
他自诩算不得多么高雅之人,但是这种庸俗、卑劣之人,确实让他觉得不屑交往。所以他们成亲之后,感情也一直不好。
更可气的是,她见夫君一直不肯满足她的请求,成全她的私心,便处处借着皇子府管事夫人的名号在府中敲诈勒索那些品阶低的管事、女婢,美名其曰是孝敬钱,再去接济自家兄弟。碍于董管事的面子,众人也就敢怒不敢言。
直到他无意间看到了她勒索众人的场景,才知晓一直在府中作威作福之人,竟是他的夫人。于是他赶忙写了休,并向主子磕头请罪,主子知晓他的为人,并未给他任何处罚。
于是他便发了狠,将那个下作的妻子轰了出去,为了不让众人传闲话,便对外宣称她染病去世。那女子不服气,几次要到皇子府中去闹,可是皇子府戒备森严,哪里容得她来放肆,次次都被当作闹事的人拦在门外。门口守卫被折腾得烦了,便将她们偷偷打了一顿,终于见识到了自己夫君权势的女子终于认清了现实,彻底销声匿迹了。
青英知晓他必是不肯回答,便一鼓作气说道:“我从见到你第一面起,就已经芳心暗许。所以,今日我鼓足勇气前来问你,是否愿意考虑与我结为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