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一条平坦的河,表面平静,但却暗潮汹涌,会冲刷走许多泥沙。
随着时间流逝,王强已经原谅了柳娅对他的不忠,他们依然保持夫妻关系,依然夫唱妇随,在外人看来两人似乎感情还不错。
王强也依然紧跟张爱民做他的得力干将,并跟着张爱民飞黄腾达了:如今张爱民已经成为矿务局说一不二的张局长了,他也跟着鸡犬升天步步高升,先从回采工区区长升为生产矿长,没过多久又被提拔为牛马山矿的矿长了。
王强如今过的心满意足,哪里还有闲功夫去计较柳娅对他的不忠?更何况如今他背着柳娅,已经反过来给柳娅不知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了;矿上有几百女工,其中不乏姿色妖娆者,只要他有意思,她们中的很多人就会主动向他投怀送抱。
但这些“生活的点缀”王强并不太上心,他更看重的是自己的仕途。如今王强算是悟明白了,这当官就像是爬楼,当你爬上楼层站在上面俯看下面,那一刹那间你会感到得意和满足,可抬头你发现还有更高的楼层依然让你仰视时,你又会感到压抑和失落,又会产生往上爬的冲动;王强给自己定了一个终极目标,再往上爬三层进省煤炭厅当副厅长或转调市里当副市长。
为了这个终极目标,王强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牢抓矿上的生产和安全,动不动就往井下跑;如今身为一手的他,每月下井的次数比他当副矿长时还要多。王强明白自己身上责任重大,而煤矿又是高风险企业,他丝毫不敢大意,因此他对工作格外认真,对手下的要求也格外严厉,以至于矿上许多中层干部都不敢去他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实在躲不掉了才提心吊胆地去向他汇报。
“老大,向你汇报一下,建生公司的林总想要见你。”销售科科长吴业从外面进来,站在办公桌前,毕恭毕敬地向王强汇报。吴业神态畏缩,一脸谄笑,看得出他在王强面前有点紧张。
“建生公司林总?”王强正在批阅件,这些年的领导生涯已经改变了他的模样,他身材虽然依然偏瘦,但原本尖瘦的脸颊如今却圆润了许多,显得方颐广额,不怒自威,眉宇间充斥着凛凛官威。
王强抬头瞟了吴业一眼,又低头看手中的件问道:“他名字叫什么?”
“他叫林建生。”吴业赶紧答。
“林建生?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见我?”
“他想购买我们矿的动力煤。”
王强忽然恼了,他把件往桌上一放,一脸恼怒抬起头,目光霍霍朝吴业脸上射去:
“我说吴业,你是干什么的?这种事找你就行了,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
“老大你听我解释,这个林总要量很大,我不敢擅自作主。”王强一恼,吴业脸上的谄笑立刻笑不出来了,他一脸惶恐,急忙辩解。
“他要量再大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给钱,你就卖给他好了。”王强抬手在空中挥舞,神情极不耐烦。
“可他想要煤款三个月一结。”吴业更加惶恐,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他做梦!三个月一结,要是他跑了,上哪去找他要煤款?你给他担保吗?”王强完全恼了,他瞪起眼珠,刀子般尖利的目光在吴业脸上上下审视。
“你说实话,这个林建生跟你什么关系?你为什想给他赊欠?”王强咄咄逼人,目露怀疑逼视着吴业。
“老大你误会了,我跟林建生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吴业脸都急白了,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连连摇手辩白。
“既然这样,那就按规矩办——现款现货。如果他要量真的很大,达到每月万吨以上,可以给他优惠五块钱一吨。他要是想要三个月一结,你就喊他滚蛋!”
王强完全不耐烦了,他不再理睬吴业,低头又拿起件来看。可吴业却依然站着不动,嘴里吞吞吐吐似乎还有话要说。
王强勃然大怒,他没想到吴业竟敢抗命不遵!他把件往桌上一扔,猛地一拍桌子,冲吴业怒骂道:
“混蛋,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他妈想要造反吗?你把私人老板往我这里带已经是违规了,难道你还想要为他通融?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给我老实交待!”
“老大,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造你的反,实在是这个林建生大有来头,他,他是徐海涛介绍过来的。”吴业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是徐海涛介绍过来的?”王强脸上的怒气像被一支无形的手抚平,忽然淡薄了很多。徐海涛是张爱民的小舅子,经常仗着张爱民的权势在矿务局辖下的各原煤矿里承揽工程、采购和销售等业务,因此各原煤矿的领导都跟他很熟,而牛马山矿是矿务局效益最好的煤矿,所以王强跟他更是再熟悉不过了。
“徐海涛也来了吗?”王强脸色缓和,用平和的语气问吴业。
“他没有来,但他打了电话给我,说林建生是他最好的兄弟,这件事情就是他们两个合伙一起做。他知道我不能做主,是他要我把林建生带到你办公室来的。”吴业见王强脸上的怒火平淡了很多,他脸上的紧张也放松了一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详细地说一下。”王强脸色完全平静了,他认真盯着吴业说。
吴业打开一直拿在手上的笔记本,低头看了一眼,默默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王强,原本畏缩的他立刻现出一副干练的精神头,有点结巴的口齿也立刻流利起来:
“老大,徐海涛说他们每个月要三万吨四千五百大卡,含硫不超过百分之二点五,灰份要达到百份之二十的动力煤送广东粤兴电厂。他说电厂的合同他们已经拿下了,那边的关系他们也处理好了,送过去肯定不会出任何问题。只是有一点,电厂跟他们是三个月一结,这么多本钱他们一时垫不出,所以他们想跟我们也三个月一结。”
“四千五百大卡的煤要五百块钱一吨,三万吨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万,三个月将近五千万!到时他们要是卷款跑路,那我们怎么办?”王强一脸吃惊地问。
“我也是这么说,可徐海涛说那是领导考虑的事,他要我不要管,只管把林建生带到你办公室来,他说他自会给你有交待。”
“他能给我什么交待?还不是仗着张局长的面子来压我!”
王强恼火地说,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些牢骚只能对吴业发,徐海涛他可是得罪不起。他知道徐海涛很多生意都有张爱民在背后支持,但也有一些交易是张爱民不知道,甚至是不支持的。现在这笔交易,他就敢断定张爱民不知道;如此巨额的赊欠,万一收不到煤款,就是他张局长也承担不起!
“徐海涛为什么没来?那个林建生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海涛说他等会就过来。林建生是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子,身材微胖,一副笑脸,有点老板的派头。”吴业口齿更加流利了,他神情也放松下来,脸上又露出讨好的谄笑。
“三十不到?这么年轻!那这个事更加不能办!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万一收不到煤款,我可承担不起责任!”王强更加吃惊,他扫了吴业一眼,求证似地又问道:
“吴业你说,这事是不是办不得?”
“那肯定,我们风险太高了。老大,你碍于张局长的面子不好拒绝他们,那就让我来唱黑脸;你假意答应他们,命令我跟他们签合同,我却抗命不遵,无论如何都要他们现款现货!张局长那我反正扯不上瓜葛,只要老大你认可我,得罪他徐海涛我也无所谓。”吴业溜须拍马,认为此时是表忠心的最好时机,赶紧抓住机会向王强表现。
“那倒不用,我自有分寸。”王强低头沉思,他知道徐海涛虽然是张爱民的小舅子,但张爱民并不是对他言听计从,而自己却是张爱民最倚重的手下,在某种程度上自己在张爱民心目中的份量可能比徐海涛还重。这样一想,王强不由释然了,心里打算拒绝徐海涛的决定也更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