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褚言深眼凝着她,似是极为难得的认真。
云倾月心底微怔,随即稍稍垂了眸,然而他却反手握住她的,半晌才道:“有些人,心思叵测,有些人,则是表里不一。倾月,看人,不可用眼看,而是该用心来看。‘良善’二字,也不可对他人轻易言道。”
他难得说出这般深沉的话。
云倾月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出声,他却是又低低的道:“在下并未觉得倾月连累了在下,倾月无须顾忌什么。此番去得凤澜,倾月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你若不弃,倒是可入住在在下的府内。”
云倾月心底有些沉杂,似是有种莫名的感觉在起伏波动。
她抬眸朝他望了一眼,便垂眸下来,目光落向一侧那被黯淡光线映照得极为深幽的巷子,良久才道:“多谢褚言了。只是你放心,倾月不会麻烦你太久。”
话一出口,她自然而然的挣开了他的手,随即抱膝而坐,将脑袋埋在膝间,低道:“褚言也休息一下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城去。”
嗓音落下,云倾月合了眸。
耳侧是夜风的浮荡声,巷子里也有不断的簌簌声响起,幽谧至极,然而不知觉间,身
侧之人身上的血腥味也显得逐渐刺鼻。
云倾月心下微紧,终归是再度掀眼,低低的问:“褚言,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问出这话时,心底漫出几许无奈与忧心。
若他伤势真有个好歹,如今夜色浓稠,医馆也早已关门,如此,她该如何?
“我没事。”他平缓着嗓音道,然而纵是如此,话语里的那抹勉强与隐忍甚至是无力都显得格外的明显。
云倾月皱了眉,默了片刻,道:“我扶你去找大夫!”
说着便要伸手去扶他,然而他却是伸手将她稍稍推开,只道:“我当真没事。”说着,嗓音顿了顿,又急忙补了句:“此际正是特殊之时,我们不可莽撞,即便你不被龙乾太子一党的人发觉,便是被那几名乞丐发觉,我也没能耐再为你挡一次的。”
云倾月怔了怔,心底沉了半截,默了半晌,才规矩坐好。
彼时,凉寒的夜风自巷口拂来,寒凉刺骨,云倾月忍不住拢了拢衣衫,才低低的道:“倾月生来便受尽宠爱,但自打翼王府倒了后,倾月才觉自己是这般的渺小与无力。亦如此际,你为我受伤,我却真没勇气扶你去找大夫。”
说着
,自嘲而笑:“褚言,我果然是个自私之人吧?”
百里褚言缓和着嗓音道:“若论及自私,这世上之人,又有谁不自私。而倾月你,只是被时局所逼,被命运所逼罢了。”
云倾月叹了一声,淡笑:“褚言总是有法子安慰人,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倒是不多了。”
“我并不懂安慰人,只是在下体谅倾月而已。”
云倾月怔了怔,突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百里褚言低低的问:“你怎么了?”
云倾月叹息一声,若有无意的淡笑道:“褚言风华俊逸,性格温润,若倾月早点认识你,兴许便不会被太子瑾所迷惑了。比起太子瑾来,你比他良善得太多太多。”
“我不过是不得宠甚至是卑微之人,岂能与龙乾太子相比。”他略微无奈的缓道,大抵是因伤势严重,他嗓音带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僵硬。
云倾月道:“的确不能相比,更不能相提并论的,褚言你心地良善,而太子瑾却人面兽心,他怎能与你比。”
话一出口,往事忆来,心底不知是恨还是怒,亦或是单纯的怅然或嗤讽。
百里褚言也未立即回话,只是半晌之后,才试探般出声:“那日
见得龙乾太子时,我倒是觉得他似是极在乎你,你与他之间,可有误会?”
“血海深仇,岂有误会?”云倾月冷笑,“他在乎我,也不过是想引我过去,以图亲自杀了我才心安。褚言你,不也是为了救我被其挥入河里了吗?太子瑾此人,以前倒觉得温润,如今,却是冷厉至极,只可惜,我以前未看透。”
嗓音一落,云倾月便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话。
彼时,巷子里风声游荡,凄凄寂寂,一时间,冷意浮动,给人一种压抑苍凉之感。
这夜,云倾月不曾入眠,身子被夜风睡得寒凉僵硬,身侧的百里褚言也逐渐开始发抖,身上的血腥味也逐渐蔓延,良久,云倾月终于是握上了百里褚言的手,暗自挣扎片刻,身子也稍稍朝他挨近,最后伸手抱住了他。以图温暖他。
无关任何亲昵与风月,她不过是想护着他而已,他有伤在身,一旦着了凉,后果怕是不堪设想,而如今的她,最无奈的,便是不敢轻易为他寻大夫。
“倾月……”百里褚言嗓音带着几许惊愕,随即便开始推她。
云倾月皱了眉,只叹道:“就这样吧,你伤势严重,不可着凉,
如今依在一起倒是可以取暖。若褚言实在嫌弃倾月,我放开便是。”
“不是,只是……”
“今夜特殊,所谓男女之妨便可忽略。难不成褚言今夜是想我和你都冷死在这儿?”未待他说完,云倾月便出了声。
大抵是心思沉杂,加之淡然至极,是以连带此际说出来的话都显得低沉而又理智。
百里褚言终归是未再挣扎,沉默了下去,半晌之后,却仅是伸手稍稍环住她的肩,朝她低道:“我此生,不曾有人这般靠近过我。更未有人替我着想过。”
云倾月沉默了片刻,低沉沉的道:“日后不会了。”
有她云倾月在,定不会让他多受欺负,只是在这之前,她需要在凤澜立足,甚至是,见凤澜皇帝一面。
夜色寒凉,云倾月未有困意,然而到了三更之际,才困意袭来,终于睡了。
翌日一早,天色仍是有些黯淡灰蒙,依偎在一起的二人才双双醒来。
云倾月扶了百里褚言,本要扶他至医馆拿点伤药,奈何百里褚言却是坚持拒绝,反而是催促着云倾月直往城门而去。
清早之际,城门松懈,出城倒是顺利,待在码头雇了船只后,便继续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