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稍稍显得凉寒了点,然而云倾月一心在棋,并未察觉凉意,只是待再度输了一局,便终于觉得周围的夜风当真是寒了。
“公子的棋艺,委实太好,倾月佩服。”她目光朝他落去,低道,嗓音缓慢,却是实打实的赞扬。
桌上灯笼没的烛火微微摇曳,略微明亮的光影将南凌奕俊美刚毅的面容映照得轮廓分明,还隐隐偷着几许深沉与幽然,清幽而又平寂。
一如既往的,他浑身都带着狂然之意,但每当与她相处,他似是都收敛了狂然,增了几分江南婉约般的平和,这,倒是难得了。
“自小被逼着练习画武艺及棋术,是以便有几分底子了。”他低声回了话,语气平和缓慢,却让人听不出半分的得意与傲然。
云倾月眸色微动,缓道:“公子富贵,却是不曾荒废这些,与寻常世家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倒是不同,想来,现在有太多出自权贵家族的公子,皆空有谈说,并无真本事,便是画琴棋,也不过是故弄风雅,无真才学,但公子你却不同。”
他似是并未将她的赞词听入耳里,漆黑的目光静静的观着她的眼睛,道:“就因我今日赢了你几局,你便觉得我不同?”说着,话语透着几许隐隐的深沉,“你此番这夸耀,值几分真意?”
他这话说得委实直白,但自与他相识以来,他说话皆是不会拐弯抹角,云倾月初时
会诧异,但现在听来,倒也略微习惯了。
她神色不变,自然而然的朝他回道:“倾月此番夸耀,出自十足的真心。”
他眸色微动,凝在她面上的目光又莫名的深了几分,似要将她看透。
云倾月略微无奈,只道这人与她亲近,但又莫名的离得极远,若说他真无害她之心,她却从不能对他放下戒备,而他也不会对她全然信任甚至是试探,亦如此际,他的目光便带着审视,微微凌厉了些,似要窥透她的心思全数看尽。
一想到这儿,心思也婉转沉杂了几分,但她目光依旧不变,见他盯着她不说话,她仅是道:“方才的棋局,倾月倒是再度输了,委实失望了些,倾月方才,的确是将公子的许诺听进去了,也想赢公子一回,让公子守你方才的承诺,答应倾月一件事。”
他淡道:“你未赢棋局,我自是不能答应你什么。”
“倾月知晓。”云倾月缓道,眸色微微一闪:“正因如此,倾月想问公子可还有兴致与倾月继续对弈?”
灯火摇曳,他的目光被火光映衬得明灭不定,随即磁性的嗓音扬来:“天色已晚……”
“虽是天色已晚,但也算是早的。难不成公子这时辰便要就寝了?”云倾月缓问。
他墨眉几不可察的一皱,略微认真的道:“就寝倒是不会,只是……”
“只是饿了?”云倾月依旧缓道,嗓音无波,连落在
他面上的目光都格外的收敛住了情绪,平寂无波。
他墨眉再度一皱,深眼凝她,突然问:“你想让我应你何事?”
未料到他会突然这般直白的问,一下子便击中了她的心思,令她怔愣了一下。
她的确是将他的应承听进去了,思量了一下,也的确有意让他应她一事,再加之棋局几番输在他手里,心里也稍稍不甘,是以便有意与他继续对弈,只是她未料到,这南凌奕果然是玲珑之人,一语便直白的道破了她的心思,全然无拐弯抹角,倒是令她抑制不住的诧异。
然而心底的愕然,也未持续多久,仅是片刻,她便强行按捺心绪,抬眸迎上他漆黑深沉的眸,淡道:“难道公子想应倾月的事?即便倾月不赢棋局也可?”
他眉头又是一皱,刚毅俊美的面容虽磅礴大气,透着几分天生般的淡漠与疏离,然而此际云倾月却是不怕,甚至还从他的面上探究出了几分复杂与无奈。
他在无奈什么?无奈她云倾月有意对他调侃与纠缠?即便是识破她的心思,他若无意,自可拒绝,又何必在她云倾月面前露出这般表情。
“我南凌奕历来说话算数,也喜按规矩办事,你未赢棋局,我自是不能答应你什么。”他默了片刻,才磁性低沉的道。
云倾月也不诧异,仅是弯着眼睛朝他笑:“公子之意,倾月能懂。只是公子想问,公子此际,可
还有意与倾月对弈?”
他凝在她面上的目光深了深,并未立即回答,然而正这时,不远处则是突然扬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南凌公子,倾月,已入夜了,你们入殿来用些晚膳吧!”
亦如百里褚言整个人一样,他的声音极为温润平和,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清逸飘渺之感。
云倾月抬眸一观,便见百里褚言正逆光站在殿门处,殿中光影打落在他身形的轮廓,勾露出了几许朦胧。
“倾月,唤南凌公子一道进来用膳吧!”大抵是见云倾月与南凌奕皆无所动,百里褚言温润缓和的再度道了句。
他嗓音甫一落,南凌奕便朝云倾月出声道:“不必劳烦闲王了,我回去用膳即可,今日棋局便到此为止,姑娘若是要继续对弈,明日也可。”
云倾月眸色微动,只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倒是说不清楚,还是就今夜对弈吧,若是公子不耐烦了,可让让倾月,使倾月胜你一局。”
他神色一沉,嗓音微淡:“你竟这般在意胜负,非要赢我?”
云倾月摇摇头,只道:“倾月只是在意公子方才的承诺。今夜若不能赢公子,不能让公子应我一事,万一明日公子睡醒了便将这事忘了,倾月自是亏了。”
他墨眉一皱,正要言话,云倾月已再度出声:“公子此际可要入殿用膳?待用完膳了,再继续对弈。”
她此际算是有些逼他了,若是初
次见他,她倒是不会这般,只是今日接触了这么久,她则是莫名的肯定,无论她如何惹他,他对她皆有耐性,委实是怪异得紧,却也正合她意。
然而这次,她却是未料到他并未妥协,刚毅俊美的面上再度漫出复杂,随即低沉磁性的嗓音随着清冷的夜风扬起:“今日夜色已晚,已不适合对弈,你若要我应你一事,明日紫薇花海。”说着,嗓音顿了顿,眸色深了深,薄薄的唇瓣一启,再度补了四字:“老地方见。”
嗓音一落,未待云倾月反应,他已是干脆起身,修长的手指执起了矮桌上的灯笼,朝她道:“这盏灯笼,便先借我了,既是长幽殿的东西,明日待了见了我,我再将这东西还你。”
说完,目光又朝百里褚言一落,道了句告辞,也不多呆,转身便离去。
夜色浮动,光影沉浮,南凌奕足下生风,走得有些快,然而他颀长的身子格外的清俊刚毅,周身披着淡淡的光影及月华,一时间,竟也是格外的修条好看。
云倾月并未出声阻止,目光静静的落在南凌奕的背影,深眼观着,手中的白子已被捏紧,磕了手心,却是不觉。
“倾月,南凌公子早已走远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扬来一道温润柔和的嗓音。
她自然而然的回神,抬眸一观,月华皎洁淡雅中,那一袭雪白的百里褚言,已不知何时站定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