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居的后院没有什么人进出,相比前楼的客盈满座,实在是显得静得很,只能听到三月的风缓缓而过的细微声。
因着辛回语出惊人,此时在座的人具是讶然望着她,连辛回自个都被吓了一跳,然后看了看手中的茶盏,还好没有想着想着将手中的茶水也一并泼过去。
沈潋滟被辛回这么一吼,初时有些愣,待反应过来后,一双眼盈满了委屈,手绞着帕子,咬了咬唇,泪盈于睫地望向季献,也不言语,眼中仿佛藏了千丝万缕的情愫,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辛回尴尬地清咳了两声,呷了口茶,而然慢慢悠悠道,
“沈姑娘,你可知道当今圣上重用臣子有甚么忌讳么?”见沈潋滟依旧只是泪眼朦胧不说话,辛回便自顾自说道,
“那便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人性使然,任何事,只要有了第一次,那便同一百次没甚么分别,用人是这么个理儿,这用情也是一样。沈姑娘,第一次你说是自己糊涂,没能守住本心,那若有第二次,你恐怕还是会选择糊涂下去,既然如此,大家不如来个好聚好散,日后相见,还有年幼相识的情分在。强求来的抓不住,抓住了也怕抓不紧,可是感情一旦抓得太紧,便会伤人伤己了。”
辛回说完后,连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没想到,自己也是可以艺一把的。但是... ...辛回的艺同她那声“大爷”出来的效果是一样的,都......造成了冷场。
宋鞅率先略带感伤的叹了口气,站起来道,
“你这姑娘这一番话说的在理,强求的也没甚么意思,沈潋滟,既然你执意要退婚,那我便如你所愿,今日回去,我便修家里,从此以后,我们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宋鞅说完,反而脸上多了一丝松快,朝辛回和季献赧然着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沈潋滟听到宋鞅的话,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
“姑娘根本不了解我同季哥哥之间的事,你又怎能替我断言我日后会如何?我与季哥哥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情分,不是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便能一笔勾销的,这既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姑娘又何苦横插一脚,姑娘又是以什么名义来插手呢?”
辛回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
“沈姑娘委实是误会了,我管的不是你的事,而是季献的事,既然提到名义的话......季献是我瞧上的人,那我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的,倒是沈姑娘,既然你们二人的那段往事已经成了往事,那苦苦抓着也不是个事儿,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又何必吊死在你舍弃过的那棵树上呢?”
说罢,辛回觉得口渴,原来吵架是这么费口舌的一件事,低头,却发现季献已经又添满了她空了的茶杯,便拿起喝了两口,放下茶盏后,站了起来,对着季献说道,
“被方才那么一打岔,我午膳没用够,不如再去回香斋买几盒点心?我掏银子做东。”
季献抬头,对辛回道了一声“等一等”,便转过头看向沈潋滟。沈潋滟见季献终于看向自己,心中不禁暗喜,缓了方才同辛回理论的神色,露出一个温柔婉转的笑来。
辛回见他这番模样,神色一僵,合着方才自己费了半晌的口舌,是唱了独角戏了?季献叹了口气,对沈潋滟道,
“潋滟,既然事已至此,今日我们便把话说个明白罢,你我前缘已断,今后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罢。”
沈潋滟听他说得决绝,突然没了刚才的底气,她含着泪光,嗓音柔柔地问了一句,
“季哥哥,你当真不要潋滟了么?”
季献站起身来,整了整袍子,一双眸子古井无波,对沈潋滟道,
“话已至此,潋滟,你还是回豫州罢。”
说罢,便同辛回一起出了后院。
沈潋滟看着二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攥紧了拳头,指节尽白,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扬唇冷笑。
“季献,我不想断的缘分,谁也不能让它断了,此生只有我不要别人的份,既然我要了,你便得欢欢喜喜地受着,你且等着罢,总有一日,我要你不得不娶我。”
辛回当初还以为季献舍不得那小青梅,想到自己误会了,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季献此时倒也摸清了新会的脾性儿,知道她凡是心虚时,便会这么个小动作。想起当日初见时,他误会了她,不觉好笑。
“季献,你当真是放下了么?”
季献乍一听见辛回问话,没有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
“放下什么?”
辛回翻了个白眼,心道还能问什么,自然是与沈潋滟的那段旧情。她不得不补充了一句,
“沈潋滟。你放下了么?”
季献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从未拿起,谈何放下呢。
他自小便知道,以后沈潋滟会是他的妻,他要娶她的,既然那是他该做的,那他便娶。对于沈潋滟,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习惯而已。
后来季家败落,自己尝尽人清冷暖,沈潋滟要退婚,他也半点不惊讶,他了解沈潋滟,从小,她便甚么都只要最好的,穿着要比别人的别致,吃食要比别人精贵,夫君自然也要比别人高上一筹才行,她看不上自己,自己也不必非得让她看,对于退婚,几乎没什么犹疑便答应了。
而今,她又来找上门来,他也明白,沈潋滟只是因为不甘心,当初被自己舍弃掉的,不要了的,今日居然成了稀罕物件儿,所以她不肯放过自己。季献想,若是照着自己以往的性子,恐怕便是娶了沈潋滟也没什么,总归要娶一个妻子,沈潋滟又是自己知根知底的,有什么不可以呢。
可是如今,季献却很是抗拒,他清楚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不想娶沈潋滟,说不上缘由,可是心便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辛回见他半日不回话,心里犯嘀咕,恐怕季献一时半刻还是放不下过往的,毕竟十多年的情谊,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不是?来日方长,总归能让他迷途知返,此刻手抬起拍了拍季献的肩膀,安慰道,
“世间上的好姑娘千千万万,你也不必太过伤怀,只是沈潋滟绝非你的良配,你娶了谁都胜过娶她。”
季献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听到辛回的话,总觉得辛回从一开始便对沈潋滟抱着几分敌意,好奇问道,
“为何?”
“因为......”
辛回被问的一愣,为什么呢,总不能回答说因为她以后会给你带绿帽子,让你帮别人养儿子,你还会被这个便宜儿子推波助澜地搞死,临了临了她还是会为了保全自个而弃你而去,害得你成了个天下人口中的笑话,最后郁郁而终,死不瞑目吧。
辛回顿了半晌才顺口接着道,
“因为......昨天夜里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又有一个老神仙告诉我,唔,他说你不能娶姓沈的女子,不然便会妨碍你的前程......不对不对,是会有害你的性命,嗯。”
季献忍俊不禁,揶揄道,
“为何神仙总是向殿下示警微臣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