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给了陈玫,我心里就后悔了。我不该那样做,那不是我写的诗,我只会背诗,却从来不会写诗,大人们说我总缺了那么点灵气。
我私自用了“他”的东西,不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向我索取些什么来,若是要我的身体,该怎么办呢?一个人只能有一具肉身,给了他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对于脑海中突然多出的另一个人的记忆,我从刚开始的恐慌已经变成了现在的麻木。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团紫色的光,从天而降的一道亮光。
就在父亲带我外出做客的途中,因为误了时辰被迫留宿在野外,七岁的我第一次看到会发光的竹林,所以不知不觉走了进去,一道非常非常绚丽的紫光从天而降照在了我的身上,等我醒来的时候就被家里的下人们抬回了马车上。
那道紫光也消失不见了。
明明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黑洞,那光就是从黑洞里跑出来的,可是父亲却觉得我得了癔症,沾到了野外的孤魂野鬼。
而我身体里也确实多出了一个人的记忆来,他的知识,他的经历,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会飞的铁箱子,会发光的棍子,透明的琉璃杯……可是我却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我拥有了他的一切。他却对我一无所知。
如果是鬼的话,一个来自所谓地球的现代的鬼,可是他除了带给我那些不可思议的见识外,却什么也没有了。可是我坚信父亲的话是对的,他一直躲在我身边,或许是想要夺走我的身体,因此我从来都不敢使用他留下的知识。
甚至不敢回忆他所带来的一切……
任何事情都需要代价的,那样的代价我肯定付不起。糟糕,又忍不住用了他的东西,可不管我如何排斥,抵触,那些东西总是在不自觉的影响我。我被他的世界彻底迷惑了,一个女子可以随意上街出门,叫喊,甚至与男子平起平坐的世界。被那些美丽的诗词迷得神魂颠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其中我最喜欢那些所谓的田园诗派。
还有那些美丽的故事,“西厢记,白蛇传,天仙配。”
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可怕,被那些思想影响的我,变的很痛苦,我向往那样的生活,可是母亲教导的是,“三从四德。”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三妻四妾”。精神撕裂所带来的痛苦,那些精神世界与现实严重分歧的痛苦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的了。
一方面我从心底渴望一个宠我爱我的夫君,总有一天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可是我已经有了婚约了,而且现在婚约的对方还把我舍弃了……我是知道的我真的永远也不可能找到那么一个人了。
至少在这里是永远得不到的,他不会遇见我,我不会遇见他。
想要那么一个人,我需要像“他”那样穿越到那么一个美丽的无比诱惑的时代。可是,这里才是我的家。
今天我用了“他”的诗,不知道会有什么样子的后果,也许很快我就会消失,就像是那些民间的鬼怪奇谈一样,变成另一个人。
可是我不想死啊,不想消失……
我病了,病得很严重,一直不停的咳嗽,我都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是不是“他”终于要有所行动了,不过郎中又把我给治好了。他说只是普通的“风寒之症”,还说我这是“郁结在心”要常出去散散心才好。
也多亏病了这么一场,大嫂竟然同意让我出门了,还给配了马车,嘱咐我“一定要尽早康复,后天会有贵客来家做客,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样病恹恹的活不久的样子。”
不知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能够出门,我心里是极其快活的。因为今天就能见到梦娇了,还有她可爱的孩子。
我还是我。能够一直是我。
可为什么,梦娇家门前挂满了大红绸带,她要办什么喜事了吗?那我今天来的话,不是很尴尬吗?也没有准备什么得体的礼物。
“劳烦,打听一下,这府上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今日,我家老爷娶填房冲喜。”
听到这话,我彻底愣住了,填房,不是死了夫人才,可梦娇她……冲喜?
我这一辆寒酸马车停在大门口格外显眼,很快就被人驱赶了,不过正好遇到路过的林屏娜,她认出了我,叫住我一起去了远处的亭子歇息。
“你是来吊唁的吧?”她问我,随后又说道:“正好,我也是。梦娇她这个人一生凄苦,希望到了下面能活的自在些。”
林屏娜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不敢相信,也不敢去相信,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你说什么?”
“梦娇走了,听说走时,肚子里还有一个,是自己吃了□□的。徐家人闹上门去,请了知县,仵作验过也说是自己吃了□□的,不过身上满是伤痕,有烫伤,掐痕,瘦的仅剩一层皮包骨。”
“我本想今日前去吊唁,谁知那家人太猴急,今日便抬了填房。”
“好在今日遇到了你,我也就不用再跑一趟的。前些时候,我大婚见了梦娇一次,她托我把这东西捎给你。”
我很害怕,非常害怕,那些伤痕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盲婚哑嫁之下,除非掀了盖头,否则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婿长什么样子。
我控制不住的流出眼泪来,想要叫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梦娇成亲前来看过我一次,那个时候她满面笑容,一直对我说,会好好伺候相公,相夫教子。
还为我的终生大事担忧不已。
林屏娜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有没有听到她告辞的话,只记得好像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拆开了梦娇留给我的包裹。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是一块染血的木牌子,还有一封信,几张田产证。木牌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陈长贵。
这让我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情来,那时候梦娇说起的时候,我以为是她瞎编的故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三好,我跟你说,好人真的有好报。那天我上山给爹采药的时候,正好遇到官兵和匪人大战。”梦娇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实在不觉得那里是好事,只为她担忧不已。不过她既然还能在这里与我说话,一定是平安无事的了。
“三好,你别不信,是真的。然后有一个独眼独臂大伯被人砍伤血流不止,我替他止血,他就给了我一张木牌,还有信物,说是要我帮她找个承嗣子,他一个绝户,若是活不过去,那拿命挣来的田产就要便宜了别人。”
“然后他就被人给抬走了,我也被赶走了。可是看他伤势,应该是凶多吉少。若是你大嫂再难为你,你就跑了给他做女儿得了。”
梦娇说着这样不着调的玩笑话,免不了被我一顿打骂,我们两人玩闹了很久,她才起身离去,“三好,我就要成为别人家的新妇了。”
“以后……不知何时再相见。”
听她说这话,我心里酸酸的,还埋怨她,“你说这话做什么,难道你嫁了人就要和我绝交了。”
梦娇笑了笑,“那倒也是。”
“到时候你也嫁到附近,我们就能成通家之好了,若是成为儿女亲家,就再好不过了。”
“三好,你什么都好。你的孩子也必定是最好的。”
收好了那些信物,许是眼泪流的多了,现在倒也平静了许多,忍不住又想起那句诗来,“人生若只如初见”。
“你没有嫁人,该有多好。”
我不是最好的,你才是。哪怕到了现在,还想着别人的事。看着那木牌上面的血,倒像极了今日的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