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兰亭饮了半盏,眉心那颗红痣愈发鲜艳,他慵懒的掀起眼帘:“可遂了你的意了。”
陆温嘴角一勾,眼角微微添了一抹薄红:“除去外祖父,殿下是唯一一个对狸奴这么好的人。”
他的眸光悠远空茫:“陆国公父子,是怎样的人?”
陆温一怔,她的父亲一生恪守律法,严肃板正,只因外族侵扰,忧心百姓,提枪上马,披甲从戎,驻守西北十三郡,战功赫赫。
兄长更与谢行湛同年进士及第,甚至压过了谢行湛,一举夺下殿试一甲,是真正的状元之才,可见才名之惊绝。
一朝覆灭,她成了罪奴娼妓,父兄满身污名,她却辩无可辩。
从未有人问过她,她的父兄,是怎么样的人。
陆温沉静道:“父兄常年驻守西北疆域,狸奴自幼是养在外祖父膝下的,因此父兄为人,狸奴不得而知。”
圣旨已下,覆灭既成事实,她若称一句父兄有冤,便是质疑天家律法不公,只怕立刻就要成了面前人的刀下亡魂。
她不愿平白父兄背负这等污名,亦不愿落入这般陷阱,她低着头,眉目恭顺。
宋兰亭又斜斜瞥了陆温一眼。
若非方才她那一出偷梁换柱,他怎会吃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庶女的耳光。
心头只觉她看上去虽只是个楚楚可怜的孤女,实则心肠颇黑!
他微微一笑,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你是将门嫡女,若是陆国公还在,看见自己的女儿一副手不能提的模样,会不会气的从坟头里爬出来?”
陆温眉目轻蹙,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细声道:“殿下不知……”
她言语未尽,却被高阁之外脚步急促,大厅前堂倏然走进几个内侍模样的人打断:“陛下有旨。”
他双手恭恭敬敬的举着一道明黄锦帛,前堂的臣子女眷乌压压的跪了一片。
来人是内官监掌印太监吴若海。
旨意内除去斥责了安王殿下荒淫无度、掳掠民女为妾,需立刻放还外,还顶了朝中工部左侍郎的缺儿,专门儿负责修建迦蓝祭塔的差事。
听的众人面面相觑。
盛二姑娘被送进玉清庵一事,被随从的奴婢传回了盛府是自然,这官拜正二品的太常寺卿盛焙,遭了言语之辱,又知晓了爱女被三殿下送进庵堂,连夜进宫告状,也是自然。
可陛下除去这一通不疼不痒的训斥,只是放还了殿下后院的姬妾伶人,连个禁足也无。
还落了个油水丰厚的好差事!
自古谁人不知,工部左侍郎,那可是朝廷里最肥的差事,自古工事督造,若剩了银两,那都是落到了工部的口袋里!
秦无疏好奇道:“什么塔?”
杨玄泠捋了捋袍袖,道:“你久居蓬洲,不知也正常,此塔是为了迎回葬身天爻谷五万将士的英灵,而修筑的祭塔,怕是不日就要完工了。”
“那倒是个造福社稷的好事,怎么瞧着三殿下面色有些不对?”
杨玄泠顺着秦无疏的目光看去,宋兰亭负手而立,并未接过那圣旨,眉间色十分阴郁,唇角噙了一丝冷笑。
杨玄泠摇头,叹了一声:“这差事,原先是太子殿下的。”
秦无疏挑眉道:“如此说来,塔是太子殿下日日监工修建的,如今完工在即,陛下一道旨意,却叫三殿下抢了功劳?”
“确是如此。”
“陛下此举,不怕太子殿下记恨上三殿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