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院子里的梧桐叶相继凋零,好似起风了,吹起一地的枯叶。
一片枯叶落在了来人脚边,孤零零的一片躺在台阶上,沈予安弯腰拾起,因为屋里面传出的对话声,顿住了动作。
“栖栖跟着我,不比寻常姑娘家,读习,刺绣女红是样样不通,也跟我太纵着她有关。不通,也就不通吧,偏偏还有那一身惹事的本领。”赵秉承的声音都透着发愁。
“山长多虑了,我看着栖栖自小长大,可没你说的那样不堪。咱们说的老八股的那些东西,她不懂么?她懂,懂才觉得枯燥不想学。再说了,那在外面惹事,是她的错吗,哪回不会先礼后兵,那人家听她好好说吗?”和赵秉承一块的老夫子连忙反驳道,“小姑娘心里门儿清,哪用得着你老头子操心。”
“可再如何说,我与她舅舅那都是命悬在外之人,我只怕有朝一日护不……”
“我还是一只脚迈进黄土之人呢。”
赵秉承显然被噎了一下,就听那老者接着道,“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着栖栖是个有福气的,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
“可年岁在那,过了年,就十七了。”
“那是得赶紧找。”老者陡然换了口风,“你这满院的青年才俊,如何挑不出个和栖栖相配的。我看啊,就是你舍不得栖栖。”
“子詹兄误我,栖栖那性子,哪是我能随便安排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而有之,你是为着她好,如何使不得。”老者不容他辩,而后道,“我瞧着连昇就不错。”
“我早早想过,亦是问过,连昇只当栖栖是妹妹,并无儿女之情,且已经有了意中人。”
“那吴雍?”
“读是不错,然性子沉闷,栖栖定然不喜。”
“贾珂?”
“行事过于跳脱,还没有爱心,见信鸽受伤竟直接烤了吃。”
“……”
“那沈尚之子,沈予安呢?”老者一口气念了七八个名字,然而总能被赵秉承挑出错来,忍着脾气,“他与栖栖青梅竹马,两家往来,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且瞧着对栖栖是有意,这些年来对栖栖言听计从,又照顾有加,你觉得如何?”
“予安那孩子……和栖栖、子越自小一块长大,本该是最合适人选,可……论资质他不比连昇,论单纯不及子越,连陆长安都懂得博长,那道理他并非不懂……是以,即便是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想的什么,如此深沉心思,我又怎么能放心将栖栖交予他。”
话音落下,陷入短暂沉默。而门外吊着的那颗心亦重重落下,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开去,又仿佛被捅进了一冰冷刀子,如此猝不及防,又寒彻心扉。
沈予安转身离去。
枯叶重新飘回了地上,随着飘打进来的雨势,正好落在了赵秉承的房前,和赵秉承最后那句“他若能与我坦诚一些,栖栖与他是再合适不过”一道,尘埃落定。
只可惜,沈予安并未听到,他走在瓢泼雨势中,浑浑噩噩走出了院。
耳畔回**着赵秉承那些,原来所谓疼爱自己的叔伯长辈背后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无异于被最信任的人生生撕开了一个洞,冷风合着秋雨不住往里灌,那湿冷游走四肢百骸一遍遍冲刷,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溺毙。
“我叫赵云栖,你是谁?”
“你就是沈伯伯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啊,嗐,我也常常默不出来那些老子墨子荀子的,有什么了不得的,走,别抄了,我带你玩去。”
“弟弟不听话,就得揍。你不会啊,我教你。”
“沈予安,你抓紧我,千万别松手,我快没力气了,听到没!”
那年的荷花池,几人玩耍,谁也没看清楚沈之瑶是如何落水的,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之瑶身上,并没有人发现被连带撞进池子里的自己,冰冷的池水轻而易举没过了他的脑袋,来不及扑腾便往下沉沉坠下去。
直到一人破开水面,朝着自己游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