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越松开了他的衣袖,禁不住后退了一步,那眼神透露着不可置信,仿佛从来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不知何时,身上多了一团深沉迷雾,整个人阴郁得可怕。
又猛地一个近身,双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喝道:“陆长安,你发什么疯?”
陆长安面无表情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甩在了一旁,周身冷漠的气息仿佛能冻旁人三尺。
“一命还一命,顾成帷落得今时下场,皆是他咎由自取。”陆长安顿了一顿,目光掠过赵子越及赵云栖姐弟二人时稍稍掩了眸,“蛰伏院一年,亦是为了报仇,接近你二人不过是利用,也算是得偿所愿,顾成帷才会对我如此毫无戒备,有此恶报!”
“你卑鄙!”涟漪气得提起匕首,却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胳膊。
赵云栖直直凝视着他,忍着将人痛揍一顿的心,抓住了一丝灵光:“你口口声声说偿命,我舅舅与你又何来的仇怨,竟诬陷他为行刺贵妃娘娘的刺客?”
陆长安闻言,眼眸霎时乌沉,须臾映着回忆里惨烈的画面迸射出深切恨意:“那是因为他该死!”随着一声厉喝,仿佛出了一口浊气,陆长安的眉眼愈发凌厉,“你们失去过至亲之人吗?胜过手足兄弟,约定好要一起出人头地的人,明明怀着满腔抱负,日夜挑灯夜读,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民改命,却因为一场无妄之灾,死在了长剑下,彻底化作了泡影。”
“恐怕顾成帷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叫陆长安,明泽院乙等陆长安。”
赵云栖不由拢起眉心,“死的……是陆长安?”那他是谁?
“没错。”陆长安垂眸,仿佛要从陆长安的身份中抽离出来的错乱感,良久,才幽幽道,“我是个弃婴,又因为身上有一块火形状的红色胎记在陆家村被视作不祥之人,所有人都厌弃我,欺辱我……只有陆长安把我当个人看。”
“那时他家里条件也不好,但他总会偷偷带东西来给我吃,从自己口中省下馒头接济我,带我去抓鱼,后来,他爹承包了果林,日子才渐渐好起来,便将他送去了学堂。”
陆长安抬起头看着走廊内,回忆着,眼底流露出一丝眷念:“我这样的人,吃饱都困难,更别说念了,认识他之前,我从野犬口中夺食。这样的我又怎么能想到自己还能有识字的一天,他每每下了学,都会将学堂里学到的,用树枝教我,十余年……”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陆长安轻轻念道,“他说他叫长安,我叫秋风。”
赵子越怔怔的看着他:“所以,你叫秋风……”
陆长安似是没听见,自顾着道:“只是去买一碗茶水而已,我在村口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他回来,等我过去,他已经躺在血泊中……那纨绔子与人械斗,伤及茶摊无辜百姓,长安就是死在他的剑下。”陆长安声音愈发拔高,“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
而顾成帷毁掉的,又何止是真正的陆长安,陆家,他毁掉了自己……向善的心。
“我舅舅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赵云栖毫不迟疑地否决道。
“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了解罢了。他在外多年,做过什么,你又清楚多少!”陆长安眼含讥讽,挟着鄙夷。
赵云栖眼眸倏的一沉,眨眼就扼住了陆长安的咽喉,速度之快犹如眨眼之间,周身的气势迫人,“我再说一遍,我舅舅绝不可能滥杀无辜,也绝不会背弃任何人!”
陆长安丝毫不惧,双眸直视,犹是费力说着:“这就恼羞成怒了,想要杀人灭口?果然咳咳,是一丘之貉。”
“这中间兴许有什么误会。”白简在赵云栖失去理智的刹那,将手搭在了她胳膊上,出言阻止道。
随着接触,掌心下几不可察的萦萦蓝光转瞬没入,游走在赵云栖的四肢百骸,带着镇静安抚的作用。
赵云栖真想过将这脆弱的脖子拧了,是白简拉回了理智,忍着内心浮躁松开了手。
“咳咳咳!”陆长安猛地一阵呛咳,言语激怒的刹那,也就在刚刚,他已经想好兴许解脱了,便能再次与长安常伴。
只是从始至终,斜着方向来的目光如针芒在刺,他却连余光都不敢应对。
“陆长安,你说我舅舅手上沾着你挚友的性命,我也以性命担保,我舅舅绝无可能做这种事。你敢与我赌吗?”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子越忽然出声道,那声音仿佛沉寂许久之后,带了些微的沙哑与晦涩,再不复平日里的轻快跳脱。
“赌什么?”
“赌,我查清真相,你要给我舅舅下跪认错,还得偿我舅舅受得罪!”
陆长安闻言露出一丝轻蔑的笑,仿佛在嘲讽他的天真一般,“赵子越,你只有输。”说罢,便不再作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赵子越挡在了门口。
“怎的,反悔了?”
“输了,任凭处置。”赵子越眼眸中异常坚毅,泛着一丝丝的猩红,沉声说道。
“好。”陆长安眼眸,应了。
正要踏出院子离开之际,从身后忽然传来他幽邃低沉的声音,“从头到尾,你都未当我是朋友,只为了你复仇做铺垫?”
一声悠悠飘**而来的“是”彻底绝了最后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