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宫中的马车驶离后,丑时过半,赵云栖再次偷偷来到了刑部大牢前,往门口看守的人塞了足足两钉银元宝,说了个告示栏上的犯人名字:“大哥就通融通融,让我进去看看,绝对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也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彼时的赵云栖作女装打扮,看着楚楚可怜,守门的狱卒刚刚从里头换班出来,还带了些迷蒙醉意,收了银子快速塞进了袖口里,“说好了,半柱香的功夫,不准惹麻烦。”
“多谢大哥。”
那名狱卒带着赵云栖进了牢里,七弯八拐,到了分叉口,赵云栖下意识往另一侧的过道上看,还没看上两眼,就被人直接挡了去:“瞎看什么,那里面关着的都是重犯,你到底是来看谁的?”
“对不住,对不住。”赵云栖连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跟了人身后。
没一会儿就到了关押那犯人的地方,而赵秉承的位置就在他不远处。
于是赵云栖又给狱卒塞了一锭银子:“大哥行行好,能不能让我与我家哥哥私下说几句话?”
狱卒掂量着银子,瞥了眼牢房内:“再多给你半柱香的功夫,记住了,说完就出来,四处看可是会给你自己惹麻烦的,到时候吃苦头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定一定,多谢大哥。”赵云栖点头哈腰的送走了人,待他走远后,连忙来到了赵秉承的牢房前:“爹!”
牢房内的赵秉承转过身,看到是赵云栖,胡子即刻就气飞了:“臭丫头,你来着做什么?!”
赵云栖看着老爹清瘦模样,眼眶一热:“爹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是不是遭老罪了?”
边说边伸手进去,想摸一摸他。
赵秉承制止了那扒拉自己的手:“这地方你也混进来,不要命了!”
赵云栖压低声音,“舅舅应该是被关在另一处,刚刚我只多瞧了一眼就被呵斥,还有人看守。”
赵秉承闻言叹了口气,显得沉默。
“爹你可别光叹气了,现在外边都乱了,齐老刑场赴死,以死明志,已经激起民愤,生们联名上表,要求彻查沭阳案。”赵云栖开门见山道,“还有我娘,她究竟是为什么死?失手打翻火烛这种借口就省了,你当我还是那时候好骗吗?”
“你娘亦是黄老的门生。”
赵云栖隐隐猜到,却没有听到老爹亲口承认来的震撼,“我娘她……”
“当年沭阳变法,黄老一系被冤入狱,斩首示众,其奏请过陛下的也跟着不知所踪。实则那些被你娘与谢鹤辞二人将其中一部分早早转移,谢鹤辞毅然引开追杀,你娘因女扮男装侥幸逃过一劫,然而始终有暴露的风险,她担心牵连院,连累我们父女俩,也是看尽了那些人的屠戮,便以死设局。”
赵秉承似乎是陷入当年的回忆里,“她对自己认定的事,坚定的信念,总那么不服输,又那样聪慧。”
那时候的自己如何说的,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愿意带着她和栖栖隐退,找一个无人的深山里,过与世隔绝的生活。她又是如何说的,走了,便连那点希望的火种都覆灭了。
“……当时黄老的门生几乎都被杀尽,册尽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一死,旁人自然怀疑到那些人的头上,那些人因此忌惮,生恐闹大彻底失了民心。”
“你娘用命保全了希望。”
赵云栖僵硬杵着,耳畔依稀浮现悠远的女声,“人间疾苦,天灾苦尚且能熬一熬,而人祸……万万不该。”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赵秉承又叹了一声,多少还是有些被亲近之人出卖的心痛。
“你舅舅那人偏又一意孤行,自你母亲出事后,他整个人便魔障了,脾气还倔,要你母亲报仇,可那些背后的势力岂是他能轻易动弹的,好在还未完全失了理智,晓得谋划,可始终是要命的事儿。”
赵云栖抽了抽鼻子,“对了,爹,舅舅给了我这个。”正如老爹所说,小舅舅这人虽万般不靠谱,但在某些方面筹谋甚远,所以她笃定,这个香囊势必是个重要的物件,将木牌攥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拿给老爹看。
“秋色……”赵秉承拢了眉心,露了几分狐疑与不确定:“这句诗我在哪儿见过。”
赵云栖听得都着急:“那您赶紧想想!”
“你娘, 你娘的砚台上!”
“我这就回去找!”
赵秉承一把拽住她,“没了。”
赵云栖和她爹两个大眼瞪大眼,后者干咳了一声,说起来便一阵揪心的痛,“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破了长柏山山洞的机关,盗了一空,那里头是你娘生前遗物,和她死都要护着的东西。”
赵云栖右眼皮不自觉一阵跳。
“然后呢?”
“那句诗我确定,你娘的一切都记得,绝对不会错。”
赵云栖开始额际跳,东西都没了,岂不是线索也没了,眼下唯有将此事掰扯清楚,才能救爹和小舅舅。
“爹,你好好的, 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狱卒掐着时辰一般出现,将人带了出去。
赵云栖回到顾宅,哑仆连忙冲上来不断指着她那间厢房“啊啊”的比划,她以为白简出事,连忙奔回了房间。
一推门就见白简正好好地坐在桌旁,吃着点心。
而旁边已经摞了十几个空碗。
“怎么回事?”
“醒了之后就恢复,就是觉得肚子很饿。”
赵云栖回头看了一眼哑仆,才明白他比划的意思,“你能恢复,比什么都好。”
白简又是一怔,看着少女额头因为仓促跑过来微微汗湿,摸了摸她脑袋, 神情柔和:“又让你担心了。”
赵云栖对于这动作,却是微微一僵,像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好,身体却先一步撤了些距离。
“我去刑部见过我爹了。”她没话找话道。
白简能察觉到她内心的浮动,但她此刻却表现得毫无异样,这便让他有些看不懂了,便顺着问道:“赵山长如何?”
“这是舅舅给的线索,我爹说在我娘的遗物里,可是遗物被盗,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