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看着坐在他面前的钱乙,眼神迷离了一下。
因为,眼前这个为他诊脉的太医,后来在邵圣年间被逐回原籍了。
不止是钱乙,整个太医局,都被清洗了一次。
数十名太医局医官被遣散。
原因?
很简单。
这些太医,在元祐垂帘期间,与太皇太后身边的亲信内臣入内内侍省副都知陈衍,往来密切。
为什么往来密切?因为陈衍的差遣里有勾当御药院、提举翰林医官局,属于几乎所有太医的顶头上司和直接管理者,不和陈衍打交道的太医是不可能在太医局混的。
但新党可不管这些,他们也懒得一一甄别,索性全部发遣!
很荒缪吗?
不!
这就是党争!
不讲是非,不论善恶,不分对错,只讲立场。
旧党如是,新党亦如是。
往事在脑海中浮沉片刻,赵煦的心思就回归现实,他看着面前的钱乙问道:“钱太医,我脉象如何?”
钱乙将放在赵煦脉搏上的手拿开,然后恭身拱手:“殿下脉象平稳,呼吸有力,旧疾已是大好,往后但需注意调养、保温,莫要急冷急热便好!”
赵煦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上上辈子的他,之所以忽然暴毙,英年早逝。
就是因为不遵医嘱,将钱乙和其他太医的告诫抛在脑后,在早春时节,和几个妃嫔在御花园里嬉闹。
结果,感染伤寒,引起旧疾复发,持续高热,呼吸急停……嘎了!
用新世纪网络上的话说就是:浪死的。
如今重回少年,赵煦当然绝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钱乙微笑着拱手再拜,就要告辞。
赵煦却叫住了他:“钱太医今日缘何入宫了?”
钱乙答道:“臣奉德妃娘娘令旨,入宫来给公主诊疾的,恰遇国婆婆,婆婆言殿下昨夜似有咳喘,便命臣来给殿下诊脉,所幸殿下吉人天相,脉象平稳,旧疾已有大好之兆!”
钱乙的话,在赵煦心中,仿佛投下一块石子。
“五娘……”他呢喃一句:“我怎忘了五娘呢?”
脑海中,一个穿着彩衣的小小身影,一闪而过。
“六哥哥!”那个已经忘记了模样,只记得很可爱的小姑娘,有着银铃般的笑声,性格乖巧懂事。
“五娘怎么样了?”赵煦问着。
“启禀殿下:公主是伤寒之症,臣给公主开了药服下后,已是出了汗退了烧!当无大碍了!”钱乙拱手答道。
“是吗?”赵煦不太相信。
钱乙顿时语塞。
赵煦的眼睛,认真的凝视着钱乙,道:“钱太医,我有些忧心五娘的病情,或有反复之可能,太医可以留宿宫中吗?”
“这……”钱乙为难起来,他只能委婉的道:“殿下,臣是外臣,非是内臣,这夜宿宫闱……”
赵煦顿时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这样啊……”
“可是,我有些害怕……”赵煦低下头道:“害怕会发生像去年那样的事情……”
钱乙迟疑了一下,他自然清楚,延安郡王在说什么?
去年一年,大内有三位公主夭折。
都是如现在的皇五女一般的幼女。
虽说病因不一,但是却都是在夜半时分,宫城落锁时发生的。
从这个方面来说,延安郡王忧心胞妹合情合理。
但,他钱乙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医学。
在太医所属的伎术官系统中,虽属于骨干中坚,但他的资历太浅了,还没有通过太医局内部的入内内宿医官考核,是没有资格夜宿皇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