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无论是香客还是游人,都已经各自散去。
偌大一个平浪宫寂静无声,大门虚掩,门口连一个人影也无。
郭静棠拾阶而上,信手推开了宫门,径直向里面行去。
绕过了当面的影壁墙,一个亮着灯的小屋豁然映入了眼角。
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正在那里清点这一天收到的票根,他抬头看见郭静棠,便笑着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小郭你回来啦,这次出门走的时间可真不短啊,吃晚饭了没有?我跟后头厨房说一声,让他们把你的饭备出来。”
“说实话这两个新来的厨子真不着调,上礼拜北街的刘寡妇给你送来几斤干猴头菇,我说既然你不在就先寄存在厨房里吧。”
“你猜怎么着?没几天的功夫叫这两个混球儿吃了个干干净净,要我说啊……”
郭静棠微笑着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门房老赵唠叨个不休。
老赵直说的口干舌燥,拿起面前的大玻璃罐头杯猛灌两口,却不慎把茶叶梗子喝进了嘴里。
“呸”老赵把嘴里的茶叶吐在了地上,一脸的厌恶,仿佛两个吃货厨师此时就站在他面前。
“不碍事的”郭静棠笑着安抚老赵。
“我们全真修士不择美食,既然他们两个爱吃,那便请他们吃了便是,这也算是一段善缘。今天我已经在外面用过斋饭,就不劳赵叔你帮我去报饭啦。”
“不过我这次出门倒是另有收获”说话间小道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包,里面赫然是一株草药。
“我在王屋山脚下看见了这株牛膝,看它已经有了六七十年的气候,又想起了赵叔你左腿的风湿一直不见好转,于是就把它挖了回来。”
“赵叔你把它拿回家去,用两斤黄酒泡上半个月,每天喝上二钱,喝完后当有效验。”
老赵当时便是一怔,随即满脸都是感激之色,赶紧从门房里踱了出来。
“你这孩子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出门在外多不容易,还惦记这我这老头子干什么。
“你赵叔我这个腿啊,早就习惯啦。这草药能卖不少钱吧,你换成钱置办点行装不比浪费在我身上强?”
郭静棠不由分说的把纸包往他手中一塞:
“我出门历练,为的是磨练身心。若是师尊见我衣着光鲜的回去,只怕要怪我耽于享乐误了修行。”
“再说这株草药挖出来已经有七天,若是再不泡制的话怕是要失了药效,赵叔你万万莫再推辞”
说罢,小道士拱手为礼,继续向里面走去。只剩下老赵在那里攥着纸包抹着眼角,嘴里嘟囔着“这怎么话说的…”
郭静棠低头而行,脚下步伐越来越快。片刻间穿堂过院,来到了后院的一间不起眼的偏房,这就是他在此处挂单的居所。
他也不着急进房,反而是转身向着宫外望去。他的目光掠过宫墙的瓦脊,远远的落在白浪河右岸连绵的山脉之上。
此时金乌已沉蟾宫未起,天地间一片黢黑。
然而修行之人目力超乎常人数倍,他依然能看见山顶上依次错落的檐影,那是建在附近各个山顶上的三十六座镇河塔。
望着远处的镇河塔,郭静棠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许久后,他打开房门,踏着罡步进到屋内。
这屋里陈设异常简单,不过是一床、一桌、一椅、一柜。
看着桌子上所落的一层薄薄的积尘,小道士眉头微皱。他环视身周,蓦地身上道袍无风自鼓,口中轻叱一声“疾”。
一阵旋风猛的从他身旁卷起,顷刻间席卷整个屋子,带的满屋灰尘激荡,在屋中呼呼作响。
郭静棠用手向门外一指,那阵旋风仿佛夺路而逃一般,嗖的一声从门口处穿了出去,消散在天地之间。再看小屋之中,已经是纤尘不染。
郭静棠从褡裢之中往外一掏,取出了尺半方圆的一个蒲团,盘腿坐于其上。
这是白云观秘传炼魔蒲团,最能助人收摄心神。
往日里小道士坐在上面,片刻便能入定,可今日他只是怔怔的坐着,双眼望着房梁,心中似有难决之事。
又过了许久,他从褡裢中再次取出一物,那是一个长条的包裹,也不知这小小的褡裢是如何装下这许多的东西。
打开来的包裹中赫然有两样东西:
一件是柄雕出龙头凤尾的拐杖,通体青绿。久视之下有五彩光华流转,扣之则有金石之声。
郭静棠心想,听说师父这两年身体愈发的发福了。这柄青金玉的拐杖无需做法便能缩尺成寸,倒是可以替师傅他老人家省下不少脚力。
想到此处,他又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往事。
自己入观的第三个年头,有一晚他睡得正香,却被师父板着脸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不由分说扯到了灵官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