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载坖想知道知道俺达的现状之时,高拱顿时就来精神了。
对于俺达的关注程度,不要说是高拱,朝中但凡有多见地之人,都知道这个俺达并不是一个好相与之辈,其人要比他的祖父“小王子”达延汗对大明的威胁还要大。
高拱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这两年俺达方面一直在向我大明请求互市,但是朝廷方面认为俺达请求通贡互市之事,乃是包藏祸心之举,企图通过互市增强实力,进而对我大明造成更大的威胁,故而从嘉靖十一年起,俺达与吉囊在延绥求通贡以来,朝廷一直都是拒绝的。”
朱载坖听到这里心中也不由暗自感慨一声,原来大明朝都会玩经济制裁了,只是这种方式明显很糙啊,弄不好就会搞的狗急跳墙,搞的九边不得安宁。
朱载坖问道:“朝廷以俺达企图通过互市增加实力的理由,一直拒绝俺达的通贡互市请求,好像有点一刀切的意味。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故事?”
朱载坖并不像一般的愤青那样,遇到这样的问题就热血上头。
朱载坖还是先了解一下前因后果之后,然后再去判断其中的根源来由。
毕竟俺达可不是一个小小小的草原部落,它现在已经一统了草原大部分的势力,随时都能给大明的九边造成极大的边防压力,稍有不慎,甚至都不能阻挡俺达挥鞭南下的可怕事实。
所以在思考对付这样的敌人之时,是最不能靠着愤青的简单思维,直接上头就干的。
因为干架容易,收场很难。
一旦打起来赢了好说,打不赢或者一直就这么胶着的耗着,以大明如今的财政力量,也确实耗不起的。
高拱叹息一声:“其中的恩怨说起来就久远了。”
朱载坖道:“久远的就先不要讲了,草原上各部之间的恩怨情仇,比他们和咱们大明之间的恩怨还要难舍难分。太远的恩怨也没有多大意义。毕竟草原人可不像咱们汉人有修史记仇的习惯。就单一说说俺达部落与咱们之间的恩怨吧。”
高拱听到朱载坖这个话后,也感觉很是新奇,没想到裕王爷的眼光见识竟然如此独到,直接将草原与大明之间的宿怨恩仇剥离开了,只言俺达部落与大明之间的恩怨。
这确实比较起原来将草原看做是一个整体的思考问题方式,明显更加的有针对性。
高拱道:“要说我大明与俺达之间的恩怨,最早可以追溯到俺达的爷爷小王子时期,那时正是我大明孝宗皇帝弘治年间。小王子时常犯边,朝廷王师虽与小王子之间互有胜负,但实际上还是我大明吃亏较多,致使河套糜烂,再难收复。由此我大明与小王子交恶日深。”
“逮至武宗皇帝时期,小王子实力比之孝宗皇帝时期更胜,对我大明之威胁亦是与日俱增。武宗皇帝生性好动,正德十二年,小王子率部五万企图叩边,武宗皇帝不顾大臣劝阻自封为‘镇国公’自称威武大将军朱寿,御驾至宣府亲征,与小王子部在山西应州会战。此战由于武宗皇帝运筹帷幄,身先士卒鼓舞了士气,小王子部不敌,最终以败退草原。”
朱载坖听到这里也不由吸了口气,但最后还是提出了一个灵魂疑问。
朱载坖道:“学生读过《武宗实录》其中记载应州之战斩虏首十六级,我军伤亡五十二人,重伤者五百六十三人,又言乘舆几陷。但学生思之,若小王子部真有五万大军,武宗皇帝统御了宣府一带驻军与之会战。伤亡之数恐不止于此吧?而且学生还听闻武宗皇帝亲言曾手刃一级。”
“若武宗皇帝此言不虚,再集合实录之中所言‘乘舆几陷’之词,此战凶残程度必不是几十人的伤亡就可以计算的。至少也得数千上万计才对。”朱载坖的灵魂疑问一出,高拱也为之语塞,这其中问题和猫腻,还真不是高拱可以置喙的。
朱载坖能叭叭的问出来,不会有啥问题。
但他要是说的不太对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高拱说道:“此事久远,臣当时年少亦未经历,并不能为王爷作答。王爷还是以《实录》所载为主记忆此事即可。”
朱载坖哦了一声,“先生说的对,《实录》才是依据。先生继续说。”
朱载坖也不再去应州大捷的真相,毕竟此事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武宗皇帝也驾崩了二十八年,经历过此事的老臣也估计没几个在世之人了。
非要去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就是跟自己找不自在了。
反正历史自有公论,虽然不能拨开此战真实数字记录,但此战前前后后的调兵遣将记录还是会有的。
所以还是安分点好,别没事找事。
高拱也惊奇于朱载坖说停就停的好奇心,他本以为朱载坖还再深问几番。
结果朱载坖直接就此打住,让他继续说后来的事情。
这不禁又让高拱在心中感叹朱载坖的智慧。
高拱继续说道:“应州大捷之后,小王子败退,我大明九边也迎来了长久的和平时期。后来小王子之孙俺达即小王子酋位,于嘉靖十一年,嘉靖二十年请求通贡,我朝均拒之。然在嘉靖二十年这一次俺达请求通贡之时,俺达派遣了石天爵和肯切两位使臣至大同阳和塞请求通贡,并言自己的父亲‘在先朝常入贡,蒙赏赉,且许市易,汉达两利。近以贡道不通,每岁入掠,因人畜多灾疾,卜之神官,谓入贡吉’,且又提出一旦通贡,就即约束其下,令边民垦田塞中,夷众牧马塞外,永不相犯,当饮血为盟誓。”
说完这段之后,高拱叹息一声,“结果朝廷不仅拒绝了俺达的请求,还扣留了肯切,又高价悬赏,称有能杀吉囊、俺答者封为都督,赏千金。”
朱载坖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也精彩起来了。
通贡这事不愿意就不愿意嘛,拖着慢慢谈就是了,结果把人家的使臣扣下了不说,还撂了下“杀吉囊、俺答者封为都督,赏千金”的“豪言”,真是不知道当时是嘉靖皇帝脑子有泡还是负责主持此事的大臣脑子有泡。
这不摆明不死不休吗?
面对如此不理智的结果,朱载坖幽幽一问:“后来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