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瑱皱着眉从侍从的手里接过了帖子,挥挥手让后者退下了之后才解开了带着金漆封口的精致拜帖。
“三哥,写的什么?”性子最为急躁的北褚抢先开口问道。
玉瑱低下头,匆匆地扫了一眼,合上了帖子解释道:“是三皇子顾黎的请帖,就是今天坐在芙音旁边,舞剑的那位,邀请我们今晚参加他举办的一场酒会,地点就在他的私人府邸之中。”
“皇宫的宴会才刚刚结束,这位三皇子就迫不及待地邀请我们,真是有些奇怪,三哥之前与他熟识么?”芙音开口询问道。
毕竟刚才才见过面,而且自己等人现在是使臣之身,皇帝都还未召见自己,你却要急匆匆地过来邀请,岂不很是奇怪?
玉瑱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实地回答道:“不熟悉,我所熟识的也就只有二皇子顾苍,而且他的拜帖上面特意说了这是私人宴会,只谈风花雪月,绝不会谈国事政治,所以邀请的也只有我们三个,并没有邀请玉詹叔叔他们,算是双方皇室之间交流交流吧。”
“这三皇子可真是有意思,我看他啊就是想巴结我们鲛族这颗大树才如此急切,刚结束了国宴就找上门,真是可笑。”北褚十分不屑地撇撇嘴,他刚从这些人族的身上吃了瘪,自然就想要将对方贬的一不值好像才能找回自己的面子。
他话音刚落,冷不防一股水流突然从桌子上的茶杯之中如水柱一般飞起,带着几片茶叶狠狠地砸到了北褚的脸上,虽然没什么大的威力,但也把后者给淋成了一个落汤鸡,连头发和衣物都湿了,耷拉在一起,看起来甚为不雅,北褚摇了摇头,水珠瞬间又从他的身上飞了出来,然后‘唰’地一下全部落在了地上,只是那两片茶叶不受他的魔法控制,还黏在脸上,让他不得不亲自伸手去拂。
玉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道:“十六弟,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到了人家的地方,要谨言慎行!不然一旦出了事莫怪我不救你,这是人家的家事,容不得你闲言碎语,你若再给我惹是生非,不用别人,我自己来清理门户!”
玉瑱的话说得极重,把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北褚都给吓了一大跳,虽然有些不满,但是他无论实力地位都远逊于对方,自然也就只能把这口气给憋了下去,还是旁边的芙音开口岔开了话题问道。
“三哥如何看这件事?”
玉瑱耸了耸肩,开口道:“人家既然都上门投了拜帖了,我们不去也没有道理,更何况邀请的也只是我们三人,若真是聊些风花雪月的东西,那自然简单,但若是他有其他的想法,我们也不用掺和进去,我还是那一句话,帝王家事,我们这些外人就别管了,只要我们不搅和进去,稳坐钓鱼台,那最后不管谁能上位,都不会恶了和我们的关系。”
鲛族毕竟是凉国的重要盟友,而不是属国,只要不主动地陷进人家的家事里,不在人家的地方乱来,那最后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和鲛族断了联系。
永乐宫。
在宴会结束之后,顾玄便直接转道回了长乐宫,活到今天,先是从生下来之后浑浑噩噩了五年,再到现在又过了十三年的艰难日子,整个人生未曾有一天能如今天般舒坦。
他心情有些激动,忍不住就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人给从外面推开了,顾玄回头望去,却是自己的生母,丽妃。
“玄儿回来了。”
丽妃笑得极为灿烂,十分开心地走了过来拉住了顾玄的手,母子二人的关系极好。
顾玄亦是笑着点头:“是啊,母亲,回来之前我还拜托二哥为母亲多准备了一份饭菜,母亲不妨尝尝,是二哥新弄出来的菜肴,比御膳房那些厨子的水平可还要高多了,十分美味,而且非常别致,母亲定然喜欢。”
“皇儿有心了,我听她们说今天的京城里来了一些异族的使臣,你这次去赴宴应该见到了吧,这异族是否跟我们人族长得完全不一样啊,我听别人说都是些长着鳃,有尾巴的大鱼,这是真的吗?可是鱼怎么能上岸呢?难道它们自己都带着水吗?”丽妃自入宫以来,一直小心谨慎地活着,甚少离开常年居住的永乐宫,今天听下人说起外面来了很多异族的使臣,那些下人自己其实也没见过,都是听别人说的,但是一个个的吹牛皮的本事却是不小,倒也说得旁听的丽妃感觉十分新奇。
顾玄听在耳中,却是没来由地有些心疼,母亲一辈子就待在这囚牢一样的永乐宫,而世间的诸般美好她都见识不到,实在是没有比这更让他这个做儿子的痛心的事情了,永乐永乐,何时可乐?
看着母亲那仰着脸,满脸好奇的样子,顾玄的鼻头微微一酸,赶紧开口介绍道。
“母亲,非也非也,这些异族啊,其实是一种叫鲛人的种族,他们生于海中,天生可号令海洋,驱役海兽,擅使魔法,样子嘛,其实跟我们人族也差不太多,就是眼珠的颜色有些不同,额头上还有一块很漂亮的鳞片,其他的地方就与我人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他们的相貌天生俊美,我看今天来的使臣队伍,就连护卫都是些难得的美男子呢。”
“可真是厉害啊,还能驱役海兽,嗯,虽然母亲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再好看应该也比不过我的玄儿吧。”丽妃听着儿子的描述,笑眯眯地摸着儿子的脸庞,又疑惑地问道,“玄儿,难道来的都是些男人,没有一个女人吗?”
顾玄的心头忍不住就是一颤,就是声音也高亢了起来:“自然是有的,而且是国色天香,就好像是仙女一样。”
坐在榻上的丽妃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玄儿你可从来没有这么夸过人,我的玄儿该不会是看上了这异族的姑娘了吧,不过母亲开明的很呢,只要你开心,就是异族的儿媳母亲也能接受。”
“母亲就别开我的玩笑了,人家可是鲛人一族最受宠的小公主,我怕是高攀不起咯。”顾玄大力地摇了摇头,这些既是他的调笑之语,亦是真心话。
一别十三年,几乎每日都会在梦中与她相会,顾玄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拿她当一个精神的寄托罢了,是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朋友来看,他甚至觉得就算对方真的有一天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不会有他梦中的那么完美,这十三年来每天他都得忍受着来自外界的欺辱,芙音更像是他向往的一种美好的化身,早已不仅仅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儿了。
但是他也完全没想到等真正见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她虽然还蒙着一层纱巾,却已经完美地突破了他心里的防线,眼前的人和想象中的那个人竟然重合在了一起,他压抑了十三年的感情就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疯狂地涌动而出,急不可耐地就想要将对方填满,但其实他根本就还不了解这个人。
可是谁在感情之中又不是盲目的呢?
“哎,我家的玄儿可是凉国的皇子,怎么还配不上呢?”丽妃嗔怪地瞪了顾玄一眼,教训道。
毕竟在哪个母亲的心里自己的儿子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呢?
原本心思百转的顾玄也为母亲这无知的可爱而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他并没有没有反驳,只是道:“是的是的,母亲,不过我就是看人家好看而已,可没有那么多龌蹉的想法。”
他这边下意识地掩饰,或者说是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但丽妃却是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教训道:“男女之情可不是什么龌蹉想法,爱情这东西呀,可遇不可求,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在那一刻你不去努力抓住,那后面的人生就只能被遗憾填满了。”
顾玄无奈道:“玄儿知道了,但是这就在宴会上见了一面罢了,哪儿有母亲说的那么快。”
丽妃却不管儿子的无奈,反而继续追问道:“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顾玄微微转过头,避开了母亲的眼神,轻声道:“她叫芙音。”
丽妃抬起头,充满了憧憬之色地看着窗户外的雪景,赞道:“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准是位清冷的美娘子,为娘的年轻时候也是这般。。。。。。”
“母亲。。。。。。”顾玄转过头看着母亲的样子,一阵心酸,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东西给堵住了一样说不出口。
丽妃转过头,突然涌出的情绪已经收了回去,现在仍然充当着一位母亲的角色教育孩子道:“男子汉,要主动一点,你不去找人家么?”
顾玄苦笑了一声,回答道:“人家是正式的使臣,被鸿胪寺安排在京城里住着,父皇都还未召见他们呢,我也不好主动去请求拜见吧。”
顾玄没说的是,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感到有些自卑,他甚至都不敢去递拜帖,因为他怕自己这五皇子的身份最后只能是铩羽而归,他甚至怕拒绝的是她本人,他怕那个自己在心里构筑了十三年的美好形象突然崩塌了,因为她本该是一个完美的人儿。
自己若是二哥那样的人该有多好,莫说是二哥,就算是大哥,老三他们也有资格去见人家吧。
顾玄暗自叹了口气,突然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