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天界。
黎朝七年。
雨疏风骤,一夜未停。
看看鹅黄着柳,渐渐鸭绿生波,山前梨花,山后草树,俱发萌芽,正当三月韶华,雨润如酥,通往鬼城酆都的官道上一老一少被余晖拉长了身影。
老的其实看不出岁数有多大,满脸胡茬,一身麻衣草鞋,腰间挎了个酒壶,满面的风尘色。小的略显稚嫩,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也是一身市井打扮,全身上下被打理的一尘不染,唯独面色苍白如雪,似是旧病未愈之相。
“师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十五六岁的少女有气无力的问道。
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嘿嘿”一笑,扫了扫衣袖上的灰尘,露出一只布满伤痕的胳膊,显得有些霸气痞子相。
“师兄,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你能不能先别笑了?”少女翻白眼道,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就是觉得睡了一觉,怎么起来就成这样了?
青年男子不语,回过头来,一手揪住少女巾帻,一手提起腰间束带,把少女举过头顶,深深叹了口气:“这天估摸着要下雨了吧。”
少女:“......”
举了半晌,没有想象中的风雨皆至,少女扬起脸庞迎接着最后一抹黄昏落日的余光,苍白的脸颊在那一瞬间仿佛又散发了生机。
三月前,少女还是有门有排的名家弟子,记得那日,少女出到细雪楼前,将两道红漆铁反拽上了锁,信步东去,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下的正紧。那日他在风雪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说要带她走,她没有抗拒,任由他带她走,只是伸手的那一息之间,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至少,在少女的记忆里是这个样子。
“九儿,饿了吧?”青年男子把韶九揽在怀里,眼里满是宠溺。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小师妹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喜。
韶九不知,砚秋却是明了。
那日离霄殿前,陆离终究是顾及昆仑盛名,给他们留了一线面子,答应了弘仪真人要抹去韶九在昆仑记忆的要求,只当是昆仑从未受过这个弟子吧。
砚秋心里美滋滋,道:“等我会儿九儿。”
生火,爬树,掏鸟窝,烤鸟蛋,一气呵成,砚秋很快就拿着烤的黑乎乎的鸟蛋给韶九递了过去。
不待他开口说话,韶九连皮带肉一口吞了下去,管它好不好吃,总比饿死强!
太阳终于落了山,砚秋蹲在老槐树下,随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头顶不时有雏鹰绕顶,展翅盘旋,倘若此情此景被那些凡夫俗子看到,也得感叹几声:“这叫花子不简单啊!”
砚秋沉思片刻,遥指眼前的一座峰峦,声音有些激动道:“翻过这座山,那边便是酆都,到了哪里我们就能回去了。”
韶九脸上盖着一个草帽,拍了拍自己还没吃饱的肚皮,道:“呆在这里跟回去有什么区别吗?”
砚秋微微一笑,道:“九儿就没发现这里跟家里不一样吗?”
“家?”韶九一愣,“虚余仙山还是凌云剑宗?”
砚秋舔了舔嘴唇,嗔怪道:“离开久了,都分不清哪里是家了吗?”
“师兄,你见过陆离吗?”两千五百年来,这是韶九第一次唤自己师傅的名讳。从前爱慕的之意荡然无存,现在剩下的只有恨。百年婚嫁之约,无论因何缘由未能赴秦川,她都觉得不可原谅。
“没有。”砚秋回答的干脆利落,欲修剑仙,三灾六难七十二劫,陆离不愿做她的劫难,一如砚秋前世不愿看着她死。
砚秋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带她回去,然后一走了之。砚秋,也不愿做她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