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士讲罢,范蠡特意用手拍了拍腰间佩剑,啪啪作响引我注意,犹似在说,有他在,武功盖世,可保我狗头不丢。
性命无虞,衣食无忧,我缩回车内,躺坐着看远处的城墙慢慢向我靠近,憧憬着这趟出国之旅。
宣城位于越楚吴三国交界处,是整个越国经历战火最多的城邑。
吴国伐越,宣城被打。
楚国伐越,宣城也被打。
吴楚伐越,宣城还被打。
吴楚互斗,宣城亦是逃不过被打。
我不禁想起那句“吃饭睡觉打豆豆”的梗,而宣城,俨然就是那梗中的“豆豆”。
究其原因,一切皆因越国势弱,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三十年又三十年,得势却总是东边吴国,或者是西边楚国,偏偏一次都没轮到越国。
正因为此,宣城邑的城墙看起来那么的残垣断壁,到处是新补丁旧伤痕,叠影交错。
城内也是格外冷清,沿街店铺多半关着门,即便有几家开着,也是没有半点生意。
马车在宣城大街走了好久,才发现两三簇人群,在街道中间攀谈翘望,等我们驶近时,纷纷聚拢,作揖行礼,齐呼道:“拜见范大夫。”
范蠡跃下马车,与众人逐个还礼,我躲在车内偷看他们说话,才知道原来是宣城府尹贝回带着一众小官,迎他来了。
他被这群人团团围着,左右个顶个又都是溜须拍马的高手,三言两语迷魂汤,他便不亦乐乎,被众人簇拥着往宣城府衙的方向走去。
贝回不忘对手下耳语一番,立时过来两人,欲要登车领着我们一同去,却被六剑士冷面拦住,然后六剑士中一人跳下马,替代范蠡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不知道马车里坐着什么人?”滞后的几人中有一人小声问道。
“看这珠帘帷裳如此精致,定是女子,能让范大夫为其驾车,身份想必尊贵的很。”另一人说道。
“莫非,莫非是王后,毛墙!!!”有一人惊呼。
“错不了,错不了,你看这六个玄衣剑士,黑鞘长剑,分明是宫中暗卫,车中之人若不是王后,怎会惊动暗卫护送。”
“听说毛墙王后是越国最漂亮的女子,要是能看上一眼,少活几年也心甘。”
这群人中传来嘈杂的附和,沸沸扬扬的声音越说越大,吵的我心烦意乱。
我听见,六剑士自然听见,我心烦意燥,六剑士自然也不会超凡脱俗。
于是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四,……”
数到第十九声时,就听到六剑士拔出长剑的声音,森冷的喝声,还有,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
宣城府衙比起其他百姓宅院,除了规模大上许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装饰陈设也是平凡无奇。
范蠡和府尹贝回等人直接去了前堂说话,六剑士便赶着马车载着我穿过侧门,驶进内院之中。
马车刚停稳,我便急忙从车内走出,四下环顾,不见那群嘈杂小人,看来六剑士之前那一番威慑,吓退了他们。
颠簸了大半日,这身骨头似乎快要散架,伸个懒腰的功夫,一个小丫鬟匆匆奔到马车边,懦懦行礼道:“奴婢该死,来的迟了一步,这就扶夫人下来。”
夫人?她这是什么眼神?
她扶着我走下马车,我闷闷不乐地对她说:“我最多大你几岁,怎能称作夫人,难道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丫鬟闻言,扑通跪在地上,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眼拙嘴笨,惹小姐生怒,还望小姐宽恕奴婢。”
我本也没真生她气,再看她这副惊弓之鸟的可怜模样,恻隐之心登时泛滥,将她搀起,柔声道:“我也非来自大户世家,小姐的称呼也不合适宜,你要唤,就唤我一声姑娘,和寻常人家一样吧。”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迟迟不敢相信,嗫嚅道:“可是府尹说小姐身份尊贵,一再提醒我,莫要失了规矩。”
我现在一心只想扑到高床软榻之上,好好睡上一觉,哪有心思顾及什么狗屁规矩,高低贵贱,又恐她因为我受到责罚,便想了折中的法子,对她道:“那这样,旁人在的时候,你唤我小姐,只有你我二人时,便唤作姑娘,如何?”
她感激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竟呆站着忘了其他,我无奈的逗趣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带我去房间,我是一刻也站不动了。”
她慌乱地羞涩一笑,赶紧领着我往西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