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先的头车车子底下,钻出来一名青年战士,青年战士皮肤黝黑,嘴角边一颗痣,身材敦实,双手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全是黑黑的油污,来到林朗清面前,敬礼:“营长好!我是军械科司机李汉亮。刚检修好坏车,这就试点火!”
林朗清道:“那倒是赶上了,我们是来接你的,前头的车队已经开往营部了。就剩下你们两辆车子了……我给你们带路!”
李汉亮一听,忙立正敬礼:“是!”
他回到车上,一发动车子,引擎大声响动之后,动静逐渐变得平稳低沉均匀有力。看到车子修好,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朱家乔扯了扯朱家栋、朱家樑的衣袖,说:“回去的路上,要经过那个大弹坑。我们的车子是空装的,绕路还好说。但这两个大家伙却不方便。是不是要想个办法?”
朱家樑说:“姐,我刚就想说了。轮胎走平地就留下超过四寸厚的轮毂印,足可见吃力多深!回头路上那个弹坑铁定过不去。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一下。”
朱家乔说:“营部所在地,是东边。只不知道高射炮阵地在哪里。不如直接往阵地去?”
林朗清却是在前面听见了,说:“一号、二号备选阵地都被炸烂了。三号备选阵地如今安排了一门炮……先别管那么多了,带回去再说!小李,你开车,我指路。”
警卫员小于答应着,上了威利斯吉普车,动作娴熟地发动了车子,看那模样,也是一名老把式。朱家乔忙走到了车后面,正准备指挥倒车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一眼头顶,脸色一变:“天边起翻云,不下雨就打雷,营长,要抓紧时间走了!”
说话间,狂风暴雨转眼而至,夹杂着滚滚春雷。李汉亮大声喊:“快,都上车!我们赶紧往营地去!”
大家就跟山里的野兽出笼一般,迅捷无论地窜上了卡车。铺天盖地的暴雨倒水一般下来,瞬间把能见度降到不足五米。威利斯吉普车带头,道奇卡车在后,冒着大雨出了山林。原本来的时候那条路,如今成了黄泥浆路,黄浊的泥水滚滚流淌,看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坑……
林朗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这路况太差了!小于,要不然还是我来开车吧。我们在前面要带好路,否则的话,高射炮陷入水坑里,就麻烦了!”
雨水没头没脑地打在车子挡风玻璃上,能见度差得出奇。小于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也没有勉强,迅速跟林朗清交换了位置。朱家乔看了泥浆滚滚的路面,说:“家栋、家樑,我们下去,给大家探路!”
林朗清迅速反应道:“家乔同志,你干什么?!”
朱家乔说:“营长,现在雨势大,路都翻浆了。刚才来的时候我就观察到了,路面坑坑洼洼的,我们来的时候,一路就是绕着过来的。现在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光靠肉眼怎么看得真切?这时候笨办法就是好办法,我们下去淌水探路。车子跟在后面开!”
她说得有纹有路的,林朗清也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就是说:“那你们走路也太危险了。”
朱家乔说:“没事。我们有定水杆,这儿就能派上用场了。这种暴雨,也不会下很久,最多一个小时,就云散雨收。”
林朗清答应了,自己回到了驾驶室内,朱家三姐弟散开,解下从不离身的定水杆,伸长至第二节长度,以杆探地,一步一步向前试探。三辆车子跟在他们身后,见坑就绕,见路就走,慢慢向前开。
眼看着朱家乔走得很稳,实际上她心里也很焦急。白日行车,真的是太危险了!谁知道那些飞机还会不会再回来呢?如果它们过来,那走在大路上的志愿军卡车,岂不是就成了活靶子了?!何况车子后面,还拖着两门高射炮!那可是从老大哥那儿搞到的宝贝疙瘩!!
已经见识过高射炮威力的朱家乔,和别的战士们一样,迫切地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炮火武器,好打击对面气焰!!
前面已经打了四次战役,把野心狼打回到了三八线旁边,足以证明这些武装到牙齿的家伙们,不过都是些纸老虎!
大雨顺着雨衣,汇成一条条小溪,沿着姐弟仨的身子流淌下来,单薄的雨衣紧紧包裹在他们身上,行动格外艰难。那是初春化冻之后没多久的时节,雨水落到身上全都是冷冰冰的,没过多久,人就冻得麻木了……然而朱家三姐弟意志顽强,并没有半分阻滞……
半里路走了半个小时,雨势终于小了下去,天边透出白光。而朱家三姐弟……也停在了那个巨大的弹坑旁。弹坑已成了池塘,蓄了半截水,旁边酥脆的路面越泥泞不堪,根本没法过车。
朱家栋问:“姐,怎么办?只有我们仨,架桥人手也不够,时间也不够啊!”
朱家乔沉着地说:“从刚才绕路过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事情了……一辆道奇卡车就15吨重,再加上后面拖着的高射炮,普通的急就章木桥,一上去就断了。现在这情况,只能冒险一次,来填个单边桥!”
“什么单边桥?”
林朗清也下了车,来到他们身边,点头道:“单边桥是个好主意……虽然说,比较
考验司机技术,但目前来说,确然是最好的方案了。但路基松脆,车轮胎一上去就压垮,你准备怎么办?”
朱家乔指了指旁边的山岗上,说:“弹坑西边是沟沟,东边是挨着悬崖。看起来应该走悬崖边比较安全,但实际上长期受炸又下了暴雨,悬崖上的浮土岩层已是十分松脆,一不小心就可能山泥倾泻,要是被埋在里头,可就神仙难救了。反而西边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一些。就算是滑到沟子底下去,这个沟子不深,也可以把车子拉上来。”
听她说得有条有理的,林朗清微微点头,说:“这思路是对的。但西边的泥土已经松脆了,要想法子夯实,不能让车轮子陷进去。”
看着那明显松软翻浆的路,大家陷入沉思。朱家乔脑子里飞快地转悠着,把能够想的法子都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