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树影婆娑,夜风吹过嫩绿的柳条,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白姨娘所居的芙蓉轩内,丫鬟们小心翼翼地缩在廊檐下不敢入内,等到回家探亲的石嬷嬷匆匆赶回,小丫鬟们才悄悄松了口气。
大丫鬟莲碧上前接过石嬷嬷手中的包袱,将白日里发生的事细细交代一遍,最后说道,“侯爷走了后,夫人就没出过屋,也不让人进去伺候,晚饭也不肯吃,奴婢没法子,只能使人去请您回来了。”
石嬷嬷两日前向白姨娘告了假,说是孙女嫁人回去张罗张罗,却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侯夫人的病真的好了?是孙太医亲口说的吗?”在石嬷嬷看来,被侯爷训斥只是小事,过后让姨娘巧意哄一哄就好了,她关心的是侯夫人的病。
莲碧重重点了下头回道,“是孙太医亲口说的,夫人还特意试探了几句,结果孙太医说不是他的药起的效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临走前还说明日要邀几个同僚一起来再看看,但大抵是没问题了的。”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正房旁的耳房,莲碧拧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石嬷嬷净脸,又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燕窝炖奶,白姨娘每晚都要喝的。
石嬷嬷接过托盘,又问了一句:“侯爷今晚去谁那里了?”
“听说下午侯爷刚出了我们这儿,三公子就以讨教学业为由,将侯爷带去了丘姨娘那儿,后面就没出来了。”
石嬷嬷点了点头,就端着雪燕敲响了内室虚掩着的门,轻声朝里唤道:“夫人,老奴打家回来了,来向您请安。”
良久,里面才传来一声细柔的回应:“进来吧。”
石嬷嬷这才推门而入,返身将门关严实,走到靠窗的软塌边,将托盘轻轻放下。
只见软塌上侧椅着一个穿着刺绣妆花裙的丰腴妇人,闭着双目,一只白玉般泛着细腻光泽的皓腕撑着额头,轻轻揉着额角。
石嬷嬷饶到矮榻的一头,慢慢接手为白姨娘揉起来,白姨娘也没拒绝,只仍然闭着双目不言语。
白姨娘本是小官家的女子,年轻时出外踏春时,被当时还是世子的侯爷一眼看上,父亲不敢忤逆侯府的提亲,只能将女儿送进侯府做了一个小小的姨娘。
石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一路跟随她来到侯府,为她筹谋,所以白姨娘对她很是依赖信任,石嬷嬷也因此敢在她耍脾气时出言规劝。
石嬷嬷清楚白姨娘的性子,虽然此时不言不语,但其实是气得狠了。
石嬷嬷没急着与白姨娘分说府里发生的事情,只先慢慢将这次回家探亲碰上的趣事儿说来听,其中就说到有户人家已经和离了十几年的前妻突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那前妻中途还嫁了一个人家,结果那当家的不久前死了,前妻没收入没饭吃,娘家人又不管,只得带着孩子找到了前夫家,还说那孩子是前夫的。
那前夫也早娶了继室,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自然不肯同意前妻住进来,所以一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是十里八乡最近最热闹的事了。
说完这些,石嬷嬷便笑着问道:“夫人,要您说,这个继室要怎么办才好呢?”
白姨娘知道石嬷嬷是在借此事宽慰她,便说道,“要我是那个继室,了不得留下那个孩子,那前妻确是一定要赶出门去的,一山不容二虎,留下那个前妻就不会有安宁日子。”
“老奴也是这么想的,那继室有几个孩子傍身,就是她最大的依仗,怕那个突然回来的前妻做什么。”
白姨娘已经睁开了眼,眼睛不只是盯着那一处定定地看着,语气冰冷而无措,“可我不是继室,她也不是前妻。”
“可您为侯爷生了三儿一女,那位可是孤家寡人一个。”
白姨娘终于看向了石嬷嬷,那双眼里的迷茫无措看得石嬷嬷心疼不已,也看到了白姨娘侧脸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夫人,您的脸!哎呀她们怎么也不知道给您拿块冰帕子敷一敷。”说完起身就去门外唤人端一盆凉水,也不让人送进屋,依然是自己端进去,返身回去让人煮几个鸡蛋来,又关紧了内室的门。
井水刚打上来很是冰凉,石嬷嬷为白姨娘敷在红痕明显的脸侧,心疼得不知所以,“侯爷他怎么能动手呢,您也不知道躲着点,万事自己身子为重,也不知让莲碧进来给您处理一下。”
心急的口气里忍不住责备起来。
白姨娘微笑着摇摇头,“侯爷打得不重,现在也不疼了,要让那些个丫鬟知道了,少不得要告诉程哥儿两个,事情闹将开来就不好了。”
石嬷嬷再气愤也不能再说什么,而且看白姨娘的样子也确实是不疼了,只是皮肤娇嫩,印子明显了些,只能说起刚刚的话题。
“刚刚莲碧与老奴说了侯夫人的事,我知道夫人不甘心掌了十几年的权利就这么交出去,不过那位就算真的掌了家又如何,左不过也风光个十几年,将来咱们锦哥儿继承了侯府,您的福气就真的来了!”
“可是侯府除了程哥儿,还有丘氏生的那两个,侯爷也是喜欢得紧
。”
石嬷嬷轻哼一声,“自古都是立嫡立长,咱们府上没有嫡子,长子,呵,那样个乡下来的不提也罢,再往下可不就是咱们咱们程哥儿了,程哥儿可是哥儿几个里学问最好的,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姨娘渐渐被说服了,自个儿一琢磨也确实是这个理儿,那个乡下的没回来前,她的程哥儿也是侯府长子,学问又好,如今已经是举人出身,只要来年下场考个进士,就能入朝为官了。
她自己也得侯爷宠爱,就算那侯夫人要重新掌家,对自己影响也不大,她掌管侯府中馈这十几年也不是毫无根基的。
想通了这些,她终于觉出饿来,端起那碗燕窝炖奶就喝了起来,石嬷嬷则又出门吩咐人去准备一些易克化的吃食来,伺候白姨娘吃下。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起侯爷,对于两人来说,重新取悦侯爷是游刃有余的事,在过去的十几年了处理了不知多少回这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