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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064

但这个方式他记下了。 陆景灼抱起楚音:“想去何处?” 今日给她选地方。 楚音:“……” “不选就在这里。” “床上。”她忙道。 总在外面,也不知他怎么好意思的。 陆景灼就往里面走,一边问:“你从哪儿学来的?” 楚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问“手”的事情。 “女子出嫁时都会有嬷嬷教。” “教了怎么还不会?” “……”她只是听会了,不曾真的试过。 垂下眼帘,突然不想说话。 见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他无声地笑了下。 隔了一日,东宫多了十来株果树。 听说能结出她爱吃的果子,陆珍时常都要来这些小树苗附近走一走。 可这树哪里像花草长得那么快,好几日都没有动静。 “娘,它们要多久才能长大啊?”陆珍问楚音。 楚音也不太清楚。 后来找了花农仔细问了问,才知道像杏树这样的得要三四年才能结杏子,而葡萄也要两到三年,所以女儿要等好久,但看着苗儿长成苍翠挺拔的大树也很有意义,跟养孩子一样。 她想,这世她一定,一定要看到两个孩子长大成人! 晋王府,唐飞燕的肚子也一日日更显眼了。 这日陆景辰正陪妻子在院中散步,晒太阳,宫中内侍忽然来传话,说是建兴帝邀他入宫对弈。 “最近父皇都没举办家宴,”唐飞燕欣喜地道,“定是想念夫君了。” 陆景辰拿不准。 他不知父亲有没有消气。 吩咐丫环搀扶妻子回屋之后,他急忙出门。 建兴帝正坐于浮碧亭。 亭下是湖,湖的半边覆盖着碧绿的荷叶,零星有几朵小小的,早开的荷花点缀其中。 见到儿子,建兴帝招手道:“快来,对弈完,我们可以在此钓鱼。” 父皇兴致很高。 难道已经不生兄长的气了?陆景辰行一礼,疾步走入亭中:“孩儿对弈不行,钓鱼倒是不怕的,父皇想吃什么鱼,尽管说。”不同的鱼,得用不同的饵料,要提前准备。 不管做什么事,次子总是把他排在第一的。 建兴帝笑眯眯道:“钓到什么吃什么,哪有这么讲究,不过是得个趣,”点点棋盘,“朕对你就一个要求,别让着朕,不然把你踢到这湖里去。” 陆景辰忙道“不敢”。 父子俩你来我去,不一会就下了一个时辰。 “不错,不错,有进步了,你以前这会儿怎么也得输两盘了,”建兴帝夸赞他,“你平时就该多练练,也多看点……对了,飞燕如何?胎稳当吧?” “很稳,都会动了。” “好好好,朕就等着抱孙儿了,”他抚一 抚短须,顿了下,“飞燕有孕在身,好些地方不太方便吧?朕记得,你身边也没侧室……要不朕帮你选两个?” 陆景辰一整个愣住。 “怎么?不要?”建兴帝捏着棋子。 “不是,没有……”陆景辰有点慌。 他内心并不想要,可兄长因为赐妾的事与父亲生出矛盾,他不想像兄长一样,可若真要了,唐飞燕这脾气……她正怀着孩子,不得气死? 上次见大哥疼爱大嫂,她就十分羡慕,怪他不够体贴,这次他要顺从父亲,弄两个妾回去,真不知她会怎么样。 她要是为此动了胎气,指不定母子俩的命都保不住。 可拒绝父亲会是什么结果,他也能预料得到。 汗水忽然滚落下来。 建兴帝见状,脸色猛地一沉。 他是为这孩子考虑,觉得委屈了才提到侧室,不要便罢了,有必要这样犹豫不决?他以为他们父子俩足够亲密了,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长子都能直接拒绝的事,次子却左右衡量,怕这怕那! 建兴帝失望极了:“怎么,这点事你做不了主?” “不是,父皇,不是孩儿做不了主,只是……” “只是什么?”他将手中棋子用力一掷,“你怕你拒绝了,朕降罪于你?你怕朕吃了你?你为什么不跟朕说心里话?在你眼里,朕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被父亲一通责备,他汗水流得更多,忙跪下道:“父皇,孩儿从来不曾这般想过,父皇雄才大略,仁厚礼贤,对孩儿来说犹如天神

一般,孩儿对父皇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是吗? 那刚才为何不如实相告? 如果真的将他想得那样好,如果真的全心的信赖他,为何要怕?建兴帝忽然想起,那次邀次子上龙辇,他也是不肯上来,竟要去看长子的脸色。 瞻前顾后,忌惮他,也忌惮长子,他心里装得都是衡量,算计,又能有多少真心呢? 建兴帝转过头,不想再看这个儿子:“你走吧!” 湖面上仿佛升起了寒气,冻得他浑身发凉,陆景辰颤声道:“父皇,孩儿知错了……” “滚!”建兴帝一声厉喝。 陆景辰再不敢开口,两只手撑着地面站起,踉跄地离开。 建兴帝将棋子一颗颗的往湖里抛。 满湖的涟漪。 最后一颗棋子扔完了,他的心头空荡荡的。 长子如此,次子又是如此…… 幺子就更不用说了,那个孩子不恨他都不可能。 他这个父亲实在做得失败。 原先挺拔的背影突然佝偻了起来,瞧着苍老不少,贺中暗自叹口气,短短时间,主子竟跟两个儿子都闹得不愉快,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圣上,要不去乾清宫坐着吧?起风了。”他小声提醒。 建兴帝慢慢站起身。 贺中 上前搀扶。 晚上, 他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起身翻牌子召妃嫔,填补内心空虚。 一连几日这般折腾后,身子到底撑不住,晕倒在了乾清宫。 太医们忙着救治,姜皇后同陆景灼,楚音,陆景辰,还有宝成公主候在外面。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病倒了?”宝成公主十分着急,“着凉了还是累着了?” 贺中不好说。 这个起因只怕他要烂在肚子里。 “应是累倒的,圣上宵旰图治,孜孜不倦,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他只能称颂天子勤奋。 真是这样吗? 陆景辰却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他,父亲气得病倒了? 早知道,他当时应该答应的。 回去跟妻子解释一下就好了,他完全可以不碰嘛,为何傻了一样不知道变通?已经有兄长这个前车之鉴,他怎么还重蹈覆辙? 也怪不得父亲会生气。 他默默祈祷,希望父亲无事。 陆景灼仍是面无表情,好像此事与他并无多大关系,楚音清楚的记得,前世公爹驾崩,他是没有流泪的,不知道是不够伤心,还是流不出眼泪。 那时候,他在她的心里是个极致冷情的人。 所以自己死后见他掉泪才会如此吃惊。 不过公爹怎么这个时候晕倒了? 记忆里,应该要到六月,现在提前了两个多月。 不知道病情如何。 等马院正出来,她细听了一番,发现病情比前世要重。 宝成公主跟陆景辰顿时哭了起来。 殿内愁云惨雾。 想起此前公爹带她跟孩子们去殊寺,让她随陆景灼去督察农事,带他们去狩猎,楚音忍不住唏嘘。 陆景睿却跟陆景灼一样,都未哭,他甚至是有点愉悦。 在父亲面前,他向来连条狗都不如,如今父亲病了,他只希望能早点驾崩,这样他就不会面临被赶出京城就藩的危险了,而兄长也能顺利登基,在将来庇佑他,还有大嫂…… 他瞥了楚音一眼,总不会再遇到被父亲往东宫塞侧室的事。 他几乎想笑,又掩饰住。 姜皇后问马院正:“圣上何时能醒?” “说不准,圣上脑中出血,只怕……”马院正低下头,“微臣不敢保证。” 宝成公主一听,急得扯住他衣袖,叫道:“你不敢保证什么?不过是出血,出血怎么了?你止住不就行了?什么叫不敢保证?” 马院正的袖子都要被她扯烂,急着解释:“公主,圣上风阳暴张,气血上逆,引起脑中血管破裂,这不是想止住就止住的,但微臣一定会尽全力。” “善慧,”姜皇后令宫女们拉住宝成公主,“你别着急,急也没用,就听马院正的。” 可建兴帝是她的天,宝成公主怎么受得了?她疯了一般又去质问贺中:“你怎么照顾哥哥的?他好好的脑中为何会 出血?什么劳累,哥哥哪一日不这样劳累?定是你疏忽,景灼……你快斩了他!他害死哥哥!”<

> 兄长病倒,那当然是大侄子接管皇权了。 陆景灼劝道:“姑姑,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哥哥都这样了!”宝成公主又去质问别的内侍们。 有胆子小的生怕真被斩了,吓得道出了建兴帝临幸妃嫔的事。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宝成公主很快就踢了他一脚:“你找死,竟敢胡言乱语,来人,拖他出去!” 有关圣上的名声,那内侍的下场自然不好。 但宝成公主终于收敛了。 姜皇后扬声道:“我在这里照看圣上,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我不走,”宝成公主现在很懊悔,她不该去质问内侍,暴露兄长晕倒的原因,实在对不起兄长,她擦着眼角,“我要等哥哥醒过来!” “也好。”姜皇后没有阻止。 其余人等默默离开了乾清宫。 唐飞燕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丈夫回来。 “父皇情况如何?” 陆景辰的眼睛仍是红的,摇摇头道:“不好。” 那是很严重了。 唐飞燕的心直往下坠,该不会公爹都看不见他们的孩子了吧? 公爹如果驾崩了,他们该何去何从? 是不是要被大哥赶出京城? 想象着自己大着肚子,离开京城的悲惨样子,她“哇”的一声哭起来。 陆景辰忙搂住她:“别哭,没到这个时候呢,父皇指不定会醒转。” “真的吗?”她抽泣道,“我怕被大哥赶走。” “不会,”陆景辰揉一揉她的发髻,“你有孕在身,大哥不会这等无情,再说,还有大嫂呢,大嫂不会看大哥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他相信楚音肯定会阻拦,至少会等到妻子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大嫂是挺好的,唐飞燕用力点点头。 “不过父皇到底得了什么病这般严重?之前不是才叫你去宫里对弈吗?” 陆景辰并未告诉妻子那日的事,不然她此刻的心情必然是复杂的,但父皇为何生病的真实原因他也不能说,含糊道:“卒中,累的。” 唐飞燕知道这种病,忍不住长叹一声。 可能一切都是命吧? 她注定是当不了太子妃了! 此时东宫的两个孩子仍无忧无虑,一个在玩母亲送给他的纸折的马,一个在看小树苗儿。 楚音往窗外看一眼:“殿下打算何时告诉他们?” “明日吧,”他淡淡道,“明日带他们去看一看父皇。” “好,”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这件事真的太突然了。” “嗯。” “殿下难过吗?”她问,很想知道他真实的情感。 难过自然是有的,但并不强烈。 大概他对父亲 确实没有太多感情吧。 他道:“有一点。” 她抬起头仔细瞧他,似乎发现了那么一点与平常不一样的情绪。 所以后来,他能落泪一定是很悲伤了。 如果这世她逃不过那一劫…… 或者像公爹一样,还提前生病了的话,他会如何呢? 不,应该不会的。 这世她不会再小产,如果只是得个风寒,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抱有侥幸地想着,手却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他只当她是因为父亲而伤心,伸手轻抚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温柔的。 次日,陆景灼将此事告诉儿子跟女儿,而后同楚音一起带着他们去看父亲。 建兴帝仍未醒来,太医们忧心忡忡。 宝成公主歇在宫里,一直没有离去。 瞧见两个孩子天真的问双亲,皇祖父是不是吃过药就会好了,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天子陷入昏迷,储君自当监国。 陆景灼不再去春晖阁听课,白日在乾清宫批阅奏疏,与朝臣们商议政事,晚上依旧批阅奏疏,时常至深夜才回东宫,好在他此前已有经验,还算应付得当。 楚音尽量不去打搅他,但两个孩子突然很少看到父亲了,很不习惯,尤其是陆珝。 她解释道:“祖父病了,你们也知,爹爹是要帮祖父的忙。” “那要帮多久呢?”陆珝皱着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眉毛问,“祖父怎么还没好呢?不是会吃药的吗?” 楚音无法回答,只能敷衍过去。 就

这么过了九日,在建兴四年四月三日,建兴帝驾崩了。 天下缟素,满城哭声。 然在国丧期间,即位的事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国不可一日无主,建兴帝去得又突然,为防止有人趁机作乱,太子太傅陶尚第一个站出来请求陆景灼马上即位,此举获得了其他重臣,包括刚刚从江宁赶回京城的楚方衡的支持。 在众人一再请求下,陆景灼于四月五日在建兴帝灵前即位了。 皇权交接完成,只差将来的登基礼仪。 这一切于楚音来说都很熟悉,只不过时间提早了一年有余。 前世公爹缠绵病榻,被折磨了整整一年方才离世,如今这般,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楚音轻轻一叹。 两个孩子皆穿着素色的孝服,依偎在母亲身边。 皇祖父此前病了,他们以为会好,可现在皇祖父走了,也不知走了是何意,母亲说是去了天上,皇祖父在天上会保佑他们,看着他们的。 陆珝,陆珍默默抬起头,找啊找啊。 在他四岁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天真,陆景睿看着自己的侄儿侄女,他那时已经早早尝到人生的苦涩了,两个孩子有大嫂这样的母亲,很是幸运。 宝成公主这阵子哭得昏厥过几次,被两个儿子给劝了回去,如今已经接受事实,默默地守灵,没有声音。 在她身侧,姜皇后的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那些爱啊,恨啊,全都没有了,像覆盖着天空的白云突然散尽,露出湛蓝的颜色来。 她现在觉得很安宁。 殿内最为难受的除了宝成公主,就只有陆景辰夫妇了,两个人泪流不止,姜皇后怕唐飞燕过于悲痛,影响到胎儿,命宫女们将她送去侧殿休息。 “此种情况,不必讲究规矩了,明儿飞燕不必来,在家歇着,”她宽慰陆景辰,“景辰,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太难过。” “孩儿明白,多谢母后。”陆景辰擦擦眼角。 看着眼前那座用百年檀木造就的巨大的梓宫,他明白,他的梦,到后来甚至都不敢奢望的梦,他跟妻子共同的梦,伴随着父亲一起烟消云散了。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见已经即位的兄长来到了乾清宫。 那是他此生都要臣服的,大越的新帝。 见到父亲,两个孩子都露出期盼的目光。 陆景灼即位后处理了好几桩紧急的事情,此时才有空继续回来守灵,他揉了揉儿子,女儿的脑袋,而后跪坐在楚音右侧,二人相视一眼,静默无声。 殿外猝然响起蝉鸣,今日正是立夏,不知不觉,春季已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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