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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

凤君一觉醒来,已在归云殿。她懒得挪地方,就没再去掌命司,而是花了些时日写好命格,让凤翎送去九重天。 君上虽懒,但应承之事也是尽心尽职。凤翎总算从凤君身上找到一点作为君上的样子。 不过,凤君的尽心尽职,真的只限在她应承的、感兴趣的事上。命格一写完,她就又是归云殿——凤凰林两点一线,每天睡觉混日子,偶尔来了兴致逗弄逗弄凤桐小凤凰。对族中事务,那是一字不提。 凤翎严重怀疑,当年凤族的所有事务也都是紫微帝君代劳的。 想到紫微帝君,凤翎不由觉得奇怪。在凤君未醒之时,紫微帝君常常独坐归云殿,一呆就是四五日,但自凤君醒了之后,他几乎就不曾露面,就连去历劫都没有知会一声凤君。若不是今日他请帝君批阅公,不周山上谁都不知道紫微帝君已然下界历劫去了。 寻不到紫微帝君,凤翎只得将公送去凤君处。 凤君看着那一打案牍,出神了好一会儿。正当凤翎以为君上又要睡着的时候,凤君翻开了案牍:“放着吧,明日来取。” “诺。”凤君退出了归云殿,心下欣慰:君上还是勤勉的。 然而,凤翎欣慰没几天就发现凤君批阅的案牍越来越慢,原是当天送来,当天看完,然后是当天送来隔一天阅完,再然后隔得时间越来越多,堆积的案牍在归云殿堆成了一座小山。到最后,凤君几乎是一目十行,只挑重要的看。 若是碰到诸长老意见不一,还连番四五次上,凤君就会将这些长老叫来偏殿打一架,谁打赢了那就采用谁的意见。 凤翎看不下去了:“君上,如此会不会太草率?” 凤君揉了揉太阳穴:“脑壳疼,本君也无法决断,就这样吧。” “这万一出个事……”凤翎欲言又止。 凤君自然知道凤翎担心这些长老打架惹出更大的事端,她摆摆手,给了凤翎一个“放宽心”的眼神:“若是闯了祸,那就等师兄回来收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摆烂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吗?!凤翎傻眼了。 “那君上,这堆折子您又怎么处理?”凤翎稳了稳心神,指了指桌脚堆起来的那些案牍。 凤君看了一眼桌脚:“正要同你说呢!这堆是麻雀、喜鹊和鹦鹉族族长送上来的,本君看过了,里面一堆词,却挑不出一件事。以后,你就让这三族长老两月一述吧。” “这……”凤翎犹豫,“三日一述,是紫微君上定下的规矩,为的是督促各族长老体察民情,若有大事,也能在最快时间上达天听。” “如此吗?”凤君摸着下巴,“往日这些族长的折子也是如此?” 凤翎想了想:“倒也不是。” “那便是他们晓得师兄不在,看不到这些,所以随手写来糊弄糊弄本君?” 凤翎眉头一皱:“如此懈怠!不成体统!君上,臣这便将这些折子送回去,教他们重写,若写不出件事来,便撤了这些族长!” “倒也不必如此。”凤君止住凤翎的动作,“师兄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想来这许多年你们也不得闲暇。如今他下界历劫,咱们不如也放松放松。这三日一述暂可取消,要事上禀,琐事自理,小事交于你决断。” 凤君愉快地做了决定。 凤翎:“……”只是您自己想偷懒吧? 凤翎还想说什么,就听得耳畔掠过一阵轻风,凤君已然飞出归云殿。 远远地传来她慵懒的嗓音:“那些都交给你了!” 自然,凤翎是不敢照着凤君吩咐去做的,他可不想在帝君归来之后被削一顿。那还能怎么办呢?这一殿的案牍,自然只能他看了。 如此,凤君又潇洒了许多日。直到凤翎又抱着一叠案牍来到凤凰木下。 “君上,这些凤翎实在不敢妄断,还请君上过目。”这几日,凤翎是忙得脚不沾地,好多日不曾合眼,那双眼布满血丝,清俊的容颜憔悴了不少。 凤翎幽怨地瞅着凤君,想要凤君可怜可怜他这个小后生。 凤君跳下凤凰树:“你不敢妄断,又怕我妄断,不若搁置一旁,待师兄归来定夺。眼下,本君另有要事。” “何事?”说实话,除了睡觉,凤翎实在想不出凤君还能有别的什么事。 “自是为师兄接风洗尘。”凤君脸不红心不跳,“师兄命格寿数三十八个春秋,地上一年,天上一日,掐指一算已过十八日,是时候为他准备接风宴了。” 这倒确实是要事。凤翎正了正神色:“君上要宴请哪些神君?拟几份请柬?择何处摆宴?” 凤翎不愧是紫微帝君一手带出来

的人,一说要事就直奔主题,行动力一流。这让只是随口寻了个由头的凤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压根就没想真的大宴八荒神君。 见凤君沉默,凤翎想到君上一觉醒来已过十万年,如今天上地下的神君除了紫微帝君,也不识得别个仙君了。 “君上,是凤翎疏忽,忘了您对如今大荒上的神君们不熟悉。臣稍后拟个名单,请您过目。” 凤君讪然:“凤相且慢。师兄素来以俭持家,不喜铺张,无需大操大办。这接风宴就咱们不周山这些鸟儿足矣。” 凤翎思索片刻,觉得凤君说的有道理,又继续问道:“那场地,君上有何想法?” “就归云殿吧。”凤君看了眼掩映在凤凰花下的飞檐小殿,答得敷衍,“这几日我们就稍加装点一番,一切从简。” 凤君在“简”字上加重了语调。 凤翎会意,随即话锋一转:“如此也不需二十日,君上不如先将这些折子阅完?” 凤君:“……” 在凤翎不懈的围追堵截中,凤君败下阵来,乖乖回归云殿处理案牍。每每看到头疼处,她下意识就会看向一旁,但身侧却是空空荡荡,根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凤君怅然。昔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只要一回头就能望见师兄。他似乎永远都在那里,不厌其烦地替她排忧解难。自沉眠醒来,她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的师兄有心事,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也在避着她。 凤君在每日的惆怅批公中,终于迎来了紫微帝君历劫结束的日子。她喜滋滋拟了一道笺给紫微宫,邀紫微帝君来归云殿赴宴。而后以“沐浴更衣以庄重迎接帝君”为借口,推掉了凤翎呈上来的案牍,去凤凰树上美美睡了一觉。 落日余晖中,不周山鸟儿的宴会开始了。但是他们没有等到紫微帝君,倒等来了勾陈帝君。 勾陈帝君神色复杂地看着一众鸟儿在归云殿里载歌载舞,脑海里忽的想起凤君说的那句话——那是师兄亲手为我盖的,只因我喜欢睡在凤凰林,他便花了三十年在凤凰林里造了那座归云殿。 不由地,他心下烦闷起来,这一烦闷,脸便拉了下来。 勾陈帝君不苟言笑,向来威严。这脸一沉下来,看上去就十分骇人,吓得离他最近的孔雀忘记了下一个动作,一个趔趄,撞倒了前面的百灵,长尾巴又勾倒了后面的仓鸮。 一支百鸟朝凤舞,变成了群魔乱舞。 凤君凤翎:“……” “勾陈小后生?”凤君懒洋洋斜倚在主座上,摇晃着掌中酒杯,很是诧异。 虽是不速之客,归云殿也当以礼相待。凤翎赶忙将勾陈帝君引至凤君下边的座位坐下,又吩咐仙侍以勾陈帝君的喜好斟了酒,上了吃食。 勾陈却没有多少心思品尝美酒佳肴,只是视线时不时望向凤君,想说什么又好像拿不定主意。 凤君被看得不太自在,搁下酒杯道:“勾陈小后生,不知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与你同席分外有压力?今日你来我这归云殿,本君甚是欣喜,可你这要说不说的模样,着实让本君不知所措,特别想跳上凤凰木躲个清净。” 见凤君同他说了话,勾陈眼中划过一道喜色,但听到最后“躲个清静”四个字时,他脸色又是一青。 “尊上对我可是有怨?”说出心中长久盘桓的话,勾陈忽觉一身轻松,他抬眸看向上座的红衣凤君,神色不似先前那般沉郁,反有几分坚定之意,似是打定主意想要一个答案,“自尊上苏醒,尊上见我之时,言语之间都在提醒我要言辞达意,小意温柔。故而,勾陈斗胆一问,尊上可是对先前之事心有怨念?” 这是勾陈第一次说这么一长串话。但是凤君表示,她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这勾陈小后生说与不说之间并无区别,还是她敞开来问吧。凤君在心底叹了口气,捻起一颗葡萄丢嘴里润润嗓子,问道:“何谓有怨?又何谓先前之事?” “远的不谈,就尊上写的命格,不论是想将我写作女子,还是后来的短命命格,可都是为了泄私愤?” 听罢,凤君总算明白了,这小后生是为命格之事讨说法。 她给勾陈写的第二个命格,同紫微帝君的一样,是个短命的命格。命格里的勾陈帝君是一个诸侯国的国君,天生神力,勇冠三军,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次举鼎赛中,为了彰显他力大无穷,身为国君的他亲自上场举鼎,不料发生了意外,巨鼎不慎脱手,砸中了他的胫骨,最终伤重不治而亡。 凤君知道,天帝罚勾陈下界历劫不过走个形式,无需什么太过复杂的命格。所以,凤君就敷衍地写了这个百来字的命格。当然,她不能告诉勾陈那命格只是写着应付应付的,不然有损她长者

的形象。 她正了正神色,拿捏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小后生,你勿要多思,你我之间并无私怨。此命格乃受你父君所托,他说你年轻,未遇坎坷磨难,急躁而狂妄,性子尚需磨砺,就让本君在命格里磨一磨你的性子。” 勾陈面色不愉:“尊上那般写能磨砺我性子?” “你毫无感悟吗?”凤君反问道。 勾陈面色又是沉了沉,想到下凡之经历,只觉一口气憋在心口,堵得慌:“凡间之我身为主君,不建功业,却举鼎短折而亡,如何感悟?且如此死法,着实屈辱!” “对!屈辱!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勾陈:“……” 凤君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国君天生神力,举起重鼎于他不过一件寻常事。但就这一件他最擅长的寻常事,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急躁、狂妄、自大,是这位国君的催命符。勾陈君,举凡间一鼎尚有意外,更何况举四海八荒这座巨鼎,汝乃天帝之子,将来要统御寰宇,应当以这位国君为诫,慎思慎行。” “勾陈受教。”凤君说得头头是道,一时唬住了勾陈。但他心里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可究竟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一旁的凤翎抽了抽嘴角,暗道: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不过就是懒得多写。 这时,凤君身子一倾,凑近凤翎,用只有他俩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凤相,这小后生嘴里说着受教,但好像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许是君上写的这命格太短,勾陈君上尚未尽兴吧。”凤翎也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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