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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夫人,方才之举是我太过失礼了。”甘黎垂着目,声音也有些发虚,“我先前就对那个房间心生好奇,今日恰好路过这里,见房门未锁,便鬼迷心窍地进去了,我行事莽撞,还望夫人宽恕。” 她口中道出的虽说也算是实话,但她心中还是在忧虑着,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解释,姜宜信了几分。 姜宜静静地观望了半晌甘黎紧张的神色,并未言语,毕竟方才之事,本就是自己有意为之。 她虽长年累月地静居在锦仪堂养病,不似其他的名门夫人一般执掌中馈,料理府上事宜,但也并非丝毫不过问府中之事。 尤其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姜宜自认为还是颇为了解的。 她早就知晓了陆岁淮对甘黎的那点心思,也知他近几年来从未放弃过在扬州或是京城寻找甘黎的下落。 对于这些年尽了心力去寻找,却未有半点消息的姑娘的忽然出现,陆岁淮不疑有他,还满怀欣喜地邀她住进了自家府上。 而姜宜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头倒是因此生出了些许敏锐,只不过是未曾表现出来。 她亦知甘黎时常在锦仪堂外徘徊,目光停留在那个上了锁的房间上许久。 正是因为她都清楚,才会在今日设局试上了一试,想要看看这位甘姑娘进景国公府,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别有心思。 若甘黎没有进去,自己便也就此打消了对她的疑虑。 可她偏偏进去了。 面对眼下这个局面,姜宜心中虽也有些讶异,但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不由得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抱憾。 这个让他一心相待的姑娘,接近他许是别有用心。 见姜宜迟迟没有开口,甘黎心中惴惴,再次诚恳地对她表明自己的歉疚之意:“夫人,我已经知错了,擅自进入您居处的房间……” “甘姑娘,我并非是为此责怪于你。”姜宜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声音,轻描淡写道。 姜宜知道,甘黎没有在那房里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也并未看见黑布底下遮盖着的东西,自然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 甘黎听到此言,心下一怔,随即拱手道:“甘黎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倒也不必,我也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儿子。”姜宜哂笑道,消瘦的面颊上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了两个酒靥。 看着她脸上的酒靥,甘黎不知怎地联想到了陆沅的那两个浅浅的梨涡。 原来陆沅是遗传了她的母亲,甘黎的心中一暖。 却见姜宜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一条素绢,掩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甘黎见此,忙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为她轻轻抚背。 看着白色素绢上沾染的点点鲜血,甘黎面露忧色,她知晓姜宜身子素来不好,却不知竟已这般严重。 姜宜倒是面色平缓,不以为意,这些年来,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缓缓拭去唇角残存的血迹,将素绢收起。 又让甘黎回去坐着,语气轻淡地对她道:“不过是些治不好的老毛病而已,让姑娘见笑了。” 见姜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甘黎心里反而有些难受,她知道陆岁淮有多么爱重他的这位母亲。 她低着头,轻声出言宽慰道:“夫人心慈悲悯,得上天庇佑,身子也定然会早日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姜宜只是笑了笑。 她的身子她自己心里清楚,而为她诊治的大夫比她更清楚。 想必陆衍与陆岁淮这父子俩也是清楚的,只是他们与她相处时,都默契地对这个避而不谈罢了。 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姜宜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她道:“甘姑娘知道淮儿曾去扬州寻过你吗?” “什么?”闻言,甘黎愣了一下,登时抬起了头,望向姜宜的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装满了惊诧。 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依陆岁淮的性子,又怎会同她讲呢? 姜宜长长叹了口气。 “夫人方才的意思是,陆岁淮……他曾去过扬州找我?”甘黎微抿着唇,压下心底的不可置信,“我不知晓此事,他亦从未跟我说过,不知夫人可愿将此事告知于我?” 姜宜重重地点了点头,自己本就有此意。 将陈年往事说与甘黎听,让她知晓陆岁淮对她的一往情深,也让自己探上一探,甘姑娘于淮儿究竟是否有意。 “废太子案初起时,京城不太平,我们夫妻二人商议过后,决计将淮儿和沅儿兄妹俩送至我的母家金陵,以避上一段时日。谁知淮儿自己竟不乐意过去,说是要留在京城,过几日还要去

给一个朋友过生辰,还说生辰礼都已经备好了。” 给一个朋友过生辰…… 说的莫非是她吗? 想起那年未成的生辰宴,双亲的亡故,甘家的败落,自己的受辱,甘黎心下又不可避免的疼了起来。 她听见姜宜接着道:“他父亲只得骗他说是他的外祖母病了,在病中很是挂念他们兄妹二人,连哄带骗的,才让他答应带沅儿去了金陵。金陵离京城路途遥远,这一去,就是小半年之久。后来京城逐渐安定了下来,我们便写信至金陵,让他们准备回京城。” “回来后,淮儿也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甘府之祸,又打听到了你被……”说到此处,姜宜稍稍停顿了一下,“被发配至了扬州的消息,当时新春将至,他却立即就要动身去扬州找你,甚至不惜为了此事顶撞了他的父亲,淮儿还说,若是他知晓甘家上下竟也会因废太子案受到株连,绝不会答应我们去金陵。” “淮儿以前又一向莽撞,他父亲担心他意气行事,做出冲动之举,惹得陛下不快,为府上添来祸端,便索性将他锁在了屋子里头。谁知他竟想办法跑了出去,带走了一些钱财和府上的一匹快马,只在屋内给我们留下了一封信,说是去扬州寻你了。” “直至三个多月后,淮儿才从扬州回来,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与他父亲亦是不忍再责怪,只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道是去得迟了,你已被人赎了身,他估摸着你应该还待在扬州城,便留在那儿寻了你几个月,但也没再打听到你的下落,便回来了。” 甘黎心中泛起涩意,半年,又是这阴差阳错的半年。 陆岁淮竟去月上梢找过自己,偏偏也是在那一年的深冬,若是他比傅子策再早一点,只早那么一点,会不会就…… 她阖上眼眸,再睁开时已然带了些泪意,她尚不及去细想,便听到姜宜徐徐的声音。 “但后来的这几年里,淮儿他还是没有死心,他依着你的模样细细作了一幅画,拿着那幅画像,私下派了一些人手在扬州和京城四处查找有关你的消息,却还是都无疾而终。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劝他说,说不定你已经嫁与了那个为你赎身的人,让他放下吧,但他就是不愿意相信,一定要有了你的消息才肯甘心。” 这几年来,甘黎除却待在润青坊里的时间,便是听从傅子策的吩咐,暗中跟随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处决背叛者或是去拉拢他人。 傅子策行事谨慎,不露痕迹,无论是远腾台,亦或是润青坊,都是于暗中行事,他从不让他们这些人露于众人之前,自是也不会让陆岁淮查找到她的踪迹。 听着姜宜的话语,甘黎只觉得如鲠在喉,眼眶也酸涩不已,心下是密密麻麻的言不尽的难受。 陆岁淮这五年来,竟然一直在找自己,而自己却从不知晓。 似是话说的太久了些,姜宜面露倦色,她喝了一口水,随口般问甘黎道:“甘姑娘的生辰应该是在七月底吧?” 甘黎微怔,点头应道:“是,夫人如何得知?” 姜宜面上虽含着一缕笑意,声音中却满是叹息:“近年来,每逢你的生辰的前半个多月,淮儿都会去一趟京郊,直到有一回,我让他父亲派人悄悄跟着他过去,才知晓是由于京郊附近住了位木匠师傅,他提前半个多月过去,只为给你定制木雕当生辰礼物。” 傅子策几个月前语重心长的话语忽然于此时在她的耳边响起。 “七月初十,陆岁淮会去京郊……几年来皆是如此。” 而七月初十,离她的生辰七月二十六,恰好是半个多月。 甘黎心下一颤,感觉耳畔在嗡嗡作响,就连指尖也在微微发颤。 所以,近年来,每逢七月初十,陆岁淮都会去京郊,下晚方归,竟是这个原因? 就只是为了给她做一个木雕吗?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甘黎想起那一年在逾明院,她与陆岁淮因为一个兔子木雕而产生的不愉快,想起他信誓旦旦地会赔她新的木雕,又想起今年生辰时他小心翼翼递给自己的鲸形木雕。 他去京郊,是为了自己的生辰礼,自己设计与他在相林街相遇时,他正从京郊赶回来,那他看见自己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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