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涛的小说非常小众，但因为他也确实有才华，笔很好，还是有那么几个铁粉的。 伍德，也就是二年前发现周涛风变化的粉丝，在一年前警方已经确认周涛失踪的时候就叫他来做了笔录。 徐千里这次决定亲自登门去会一会这个伍德，毕竟这个案子已经非常久远，在警局问话的时候人都容易紧张，也不可能问到一些生活的细节，所以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和伍德聊聊天，也许更容易了解到一个铁粉和一个小说作者之间的互动。 伍德住的地方也非常的非主流，在一个叫后水街的地方。这条街是出了名的脏乱差，很多小混混都在这里干些个自以为很酷，而在多数人眼里很蠢的事情。徐千里是个警察，对他来说，不管这些人干什么，不违法就行。 一走进这条街，所有店面和墙面都喷绘着各种涂鸦。题材也都比较阴暗，徐千里在一幅比较大的“作品”前驻足了一会儿。 这个涂鸦整体的风格也是以黑灰为主。大片的乌云笼罩着大地，地上也是满目疮痍，各种枯树横七竖八的东倒西歪着。 一棵歪脖树上有一个吊死的女人。 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从树枝上垂下来，缠在了那个女人的脖子上。 她虽然死了，却木然地睁着双眼，十分可怖，穿着一身腥红的裙子，在阴风中招展。 脸、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全是惨白的颜色，这个女人的色调和整个背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整个画面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徐千里觉得这个后水街的风格还真是和周涛的小说完美契合，他甚至严重怀疑这条街上的人只要是识字的，很可能都是周涛的粉丝。 徐千里正寻思着，几个顶着洗剪吹发型，脸上画着浓妆，身着五颜六色皮衣皮裤，身上还挂着各种金属链子的年轻人迎面走了过来。 因为已值深冬，徐千里穿着一身浅咖色的的羊绒大衣，他身材健壮而高挑，多年的警校生活让他站姿挺拔。与这里吊儿郎当的小青年形成和鲜明的对比。以至于他走在这个街上显得格格不入，每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一眼他这个“异类”。 经过一番“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目光洗礼，徐千里终于找到了这个伍德的住处，他住在后水街后巷一个二层小楼的二楼，得上一层铁制的楼梯才能到达。 那楼梯摇摇欲坠，走在上面还吱呀作响。门板和墙上也是各种涂鸦，徐千里觉得自己嵌在这个背景里面应该还是很扎眼的。 没有门铃，徐千里敲了半晌，终于有人过来开门了。 门一打开就看见一个《加勒比海盗》里杰克船长发型的青年人，眼周是一圈厚厚的眼线。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卸妆，所以今天醒过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熊猫眼，这反而和杰克船长的造型契合度更高。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但是这个伍德应该是刚睡醒，似乎还有起床气，他一个胳膊靠在门框上，身体没形还有节奏的颤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您哪位呀，我可没有您这样高贵的朋友。” 徐千里拿出自己的证件，“警察，麻烦问一下伍德先生是住在这里吗？我有点事情要问问他。” “我……我可是良民呀，虽然身在这龌龊之地，但是心灵可干净得很呢！从来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伍德见到警察立刻慌了，身子一下子立得倍儿直，刚才那双迷迷糊糊的睡眼也亮堂了不少。 这个也正常，这个地方向来就是扫黄打非和治安管理的重点地区，一个警察登门拜访，难免心里也有点打鼓。不过你小子都知道这里龌龊了，都没想着换个地方住吗？ 心里这么想的，徐千里嘴上却很客气，“你不用紧张，我主要是来问一问关于‘暗夜幽火’的一些情况。”暗夜幽火正是周涛的笔名。 “暗夜幽火？”伍德手肘靠在门边，用手挠了挠他那蓬乱的发型，“噢，他可是我们这片出了名的大神。您快进来，随便坐，我去给您准备点喝的。” 说着他引着徐千里进屋，说是屋子，简直和垃圾堆差别不大。 徐千里实在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以坐的地方，正准备干脆站着问话的时候，只见伍德把一堆脏乱的衣服往旁边一推，终于隐约能看出下面是一张又窄又破的沙发。 然后伍德又急忙去找烧水壶，“哎？昨天晚上还放在这里的。” “不用找了，我不渴，我们还是赶紧说说‘暗夜幽火’吧。”徐千里虽然语气柔和，但却透着威严和凌厉，还有嫌弃。 “好的，好的。”伍德点头哈腰地猫着又把一堆脏袜子推到了一边，露出了一把椅子，然后怯怯地坐下，屁股也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拘谨得很，“您都想问些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
定如实回答，回答。” “你别紧张，就随便聊聊你对暗夜幽火的了解。” “欸，‘暗夜’的作品和我们这里的主流思想非常一致，这里很多人都很喜欢他写的东西，还尊称他为‘暗神’。我们还多次邀请他来我们这里开part！但是他总是拒绝。” “噢？那你们私下联系过他？” “是的，我们是通过他的微博联系他的，虽然他的微博很少有什么更新，但是我们联系他，他都会回复。” “那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来？” “他说他从来不出门，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的架子大，后来才发现他应该是那种死宅吧，出门就紧张的那种，见到热闹就躲着。” “那你们还交流过其它的什么事情吗？后来他失踪的事情你应该是知道吧。” “知道，因为三年前他写得东西突然就变得很烂，更新更慢，我就觉得不对劲。在微博上联系他，但都没有回信。后来我们觉得他对粉丝也太不尊重了，就在微博上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他也没有回复，除了不定期的更新小说，就像消失了一样。” “那后来你是怎么知道他失踪了的？” “因为一年前，你们警局的人找我去问话了呀？当时给我说他失踪了，我才知道后面那些垃圾原来都是他妈写的。真不知道他妈是怎么想的，自己儿子丢了不去找，竟然还忙着冒充儿子写小说。噢，对了，你们既然又来找我，是不是已经找到‘暗夜’了，还是有了什么新的线索？” “不好意思，这个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啊……？还没找到啊！” 徐千里并没有回答伍德的问题，“周涛，也就是暗夜幽火失踪前最后几天的一些微博内容被删除了，关于后面他在微博上和粉丝互动的内容你是否了解。” “噢，我想想，”伍德捯饬了一下他那鸡窝头，“我有和他讨论《囚笼》这本，因为那本他写得真是太好了，当死亡一步步靠近的压抑、无助、绝望和最后对解脱的期待，真是太纠结，太特么的精彩了！“ 虽然徐千里也承认周涛那本从人性的角度出发，确实写得很精彩，但是看着有人这么享受主人公这种垂死的感觉，还是觉得很诡异，眼底不处自觉得升起了淡淡的黑色，却在他垂眸间被掩盖，再抬眼已经消失无踪。 “除了这本小说，周涛还在微博上和你交流了什么别的吗？“ 伍德收回了刚才沉浸在小说里的那种神往的表情，又挠了挠头，“他当时有说他应该过几天要出门了，这次就解脱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准备突破自己呢，还恭喜他终于肯出门了。还说到时候让他一定来我们这儿认识认识朋友，庆祝一下。没想到后来他却失踪了。难道他是因为不常出门，一出门就迷路了？” 当然不是了，不过这些也没必要让伍德知道。 “那他之前有没有向你们求助过？”在徐千里看来，如果这个周涛还是个正常人，即使不敢出门求救或逃跑，既然还能通过网络于外界沟通，怎么也应该向伍德他们求助才对。 “这个，至少和我交流的时候没有，他最后对解脱这个话题说得很多。他说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副肉身的束缚，让自己的灵魂得到解脱了。” 说到这里，伍德突然浑身一战，似乎有所顿司，“难道他，他是要自杀吗？“ 难道周涛对死亡并不是恐惧，而一直是期待？他也许已经厌倦了这种画地为牢，静静等死的生活，希望早死早超生吗？ “那周涛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医院的名字？”因为小说里说主人公杜梦杰是在医院里少了一条腿，后来也是被医生接走了，所以医院应该是他失踪的关键。 “医院？”伍德的鸡窝头已经被他给揉成了行为艺术了，“哎，他确实有提到过小说里那个医院是有原型的。那个医院离我们这里不远，叫个什么‘利’医院。” 难道是…… “利民医院！”徐千里之所以这么容易就猜出来是因为他来之前就发现这个地方距离利民医院并不远，本打算和伍德聊完了就接颜淑去。 “对，就是利民。暗夜说那个利民医院就是他的解脱之地。我还以为他的意思是去看心理医生，解决自己不敢出门见人的问题呢！” 解脱之地、小说原型，难道…… 徐千里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谢凡琪的电话，“谢前辈，快，尽快查一下利民医院的老板是谁，以及那人的所有背景。” 挂了电话，徐千里站起身来对伍德道：“感谢你，伍先生，你提供的线索非常有价值。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会联系你的。” 伍德看到徐千里的各种反应，也
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劲，他缓缓的也站起身来，“暗夜，暗夜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看着那个熊猫眼投躲出来的焦灼眼神，徐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们前两天刚发现了他的尸体，内脏全部被掏空，而且是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伍德瞳孔骤缩，一屁股又坐了下去，那把椅子本来就不稳，他差点摔在了地上，他赶紧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重点，喃喃道：“他这个人写的东西虽然阴暗，但是本性并不坏，也不出门，不应该……不应该会有什么仇家啊！而且他的经历” 伍德恍然大悟，“难道，他的小说写得就是他自己？” 徐千里现在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自然也没法回答伍德的猜测，他递给已经僵在椅子上的伍德一张名片：“这个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再想起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记得联系我。如果有周涛案情的新进展，我也会通知你。感谢你的配合，再见！” “警察同志！“伍德一把抓住徐千里的胳膊，他的手枯瘦如柴，也没有血色，在徐千里那件浅咖色的的羊绒大衣上显得更加惨白。 “对不起！“伍德瑟缩着收回了自己的手，“周涛有说过，他不是他妈亲生的！“ “那他有说过他亲妈是谁吗？” “这个”伍德眯着熊猫眼，“他说他没有亲妈。” 没有亲妈？是呀，克隆人没有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和母亲，只有被克隆的对象，这本身对克隆人就是一种悲剧。 徐千里刚走出后水街就接到了谢凡琪的回电：“千里，利民医院的老板叫申龙，背景有点复杂，笑天那边也有进展，徐队让你先回来，一起讨论一下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