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雾气朦胧,一个身姿盈盈的女人走在江城马路。 她偶尔低头看一看手机,径直走过一条斑马线。 对面是江城市立图馆,澄洁干净的瓷白地砖上敲出轻微的走路声,她绕过一楼的借阅办理处和休息区,沿着楼梯扶手向上。 二楼,专门归纳国内外历史类目籍,其中包括一部分的语言发展史,陶之音根据架上方的指引走到一个角落。 完全适合了临雾镇生活的她,短期内都没有回a市的想法,闲时就钻研一些帮助翻译的籍。 蹲下身体,她伸手略过一册册,扣住其中一本的顶,准备抽出来。沉浸在思考中的她并未发现身后走来一个人。 安静的环境里,可苑忍住笑,蹑手蹑脚地走近,双手从背后环过去,手掌迅速盖上她的眼睛。 陶之音下意识地握住来人的手,视线受阻,只有几道薄薄的光亮从指缝间漏进来,掌心贴住附在眼睛上的手背,指头伸进缝隙里往下拉。 拽不动分毫。 动作间,那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尖,她难以置信地说:“可苑?!” 可苑深觉没意思地退开,“怎么这么容易被你猜到?” 陶之音接连抽出想要的两本典籍,起身回道:“我还没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就算要来,也应该是在临雾镇才对。 “秘密。”可苑眨眨眼,右手一抬拨了拨自己的短发,“来都来了,想不想去玩?” 陶之音低头看了看自己又为难地看向可苑,扫兴的话说不出口,何况确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只好先下楼办了借阅手续,把塞进背包里。 知道今天要借,背了带来的唯一一个双肩包。 跟在可苑身边的陶之音,宛若一个乖学生。 及腰长的黑发,圆领衬衫掖在浅蓝色百褶裙里,脚下一双玛丽珍小皮鞋,配一对白色蕾丝花边中袜。 而她旁边的女孩,黑色皮外套,破洞牛仔热裤,一只手臂直直地勾过她的肩膀,“你现在挺乖的嘛,居然爱看了。” 陶之音低哼一声,伸手去挠她的腰侧。 江城发展虽不如a市,但比临雾镇好过不少,可苑一路上带她在市中心的商场不停扫荡,甚至每每在她摇头说不买的时候,大手一挥直接替她结账。 最后陶之音也不试衣服了,坐在一边的休息区等,“我真的不需要,随便逛逛,不想买。” 可苑的表情复杂地一闪而过,笑道:“那你等我!” 她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旁边,又去买了许多东西,大到生活用品,小到衣服首饰,塞了满满一车后备箱。 两个人坐在的士上,陶之音无奈地说:“你买这么多,怎么回去?” “先放你那儿吧!” 话虽这么说,东西暂时还是放在了可苑暂住的酒店里。 此时夜色正浓,完全超出了陶之音预想中要回临雾镇的时间。 “我得回去了。”陶之音站在酒店的回廊里,背着包要走。 可苑仿佛不停摆的钟,“急什么呀!” 最后又被拉着去了一家清吧。 位置在临雾镇中心,临窗便是一条河流。 民谣吉他的诉诉衷肠,昏暗暧昧的蓝紫灯光,她们坐在一个角落的软皮沙发,窗外吹进凉凉的夜风,桌前摆着新换的鸡尾酒。 马丁尼杯里橘橙的渐变色蔓延往上逐渐成为炽热的红。 陶之音端起来浅尝了几口,手臂搭在窗沿边,双眼朦朦胧胧地看着街外,“昨天你还说不在a市,原来是跑来江城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我临时决定来这里玩。”可苑接着说:“你猜我为什么来这里?” “不知道。” 可苑刚得知陶家的情况,加上本来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边,才决定亲眼来看看。想起她安安静静走进图馆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话在嘴边转了又转,她说:“为了你的终身幸福!” “什么意思?” “宋辙逸就是江城人,所以——”可苑亮了亮手里的手机,“我拜托他带我来这里玩几天,还说你也在。” 陶之音奇怪地说:“然后呢?” “我现在all他!”她手里飞快地点动。 陶之音想伸手阻止,绵绵无力的力道很快被拍开,她转正身体,上半窝在沙发里,下半双腿伸直,后鞋跟抵向地面,“干嘛又麻烦他。” “甘之如饴,你懂什么?
上次的奶茶,就是他买的。” 陶之音脑子里一团浆糊,“我不懂,什么奶茶?” “你来江城的前一天,我们去宠物医院,我递给你的那杯奶盖葡萄冰。”可苑解释一通,手伸去她背后,抽走了沙发上那部黑屏的手机。 这边陶之音啊了一声,“不是你买的吗?” “当然不是我。”可苑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那家店这么难买,会员都没有优先权,谁有耐心排队呀!” 可苑当然不会笨到直接传呼人,而是悄咪咪拿陶之音的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坐等鱼儿上钩。 朋友圈的内容非常简单—— 一张近距离的侧脸,和一个精准定位。 距离太近,像素模糊,角度看不出是他拍,更像醉酒后胡乱照下来的自拍。 一切就绪,可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以后肯定开一家更大更好的店,最好是到香江学习,闯荡一番。” 陶之音联想到前世的事情,耍起脾气扑到她身上来,“大小姐,你去哪儿学不好?” 可苑轻轻拍她,“你舍不得我?我是要挣很多很多钱的人……” 怀里的哼唧声渐低渐高,陶之音借着醉意说:“其实你可以来这里,哪里都能挣钱。” 说完就再也抑制不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睡着了,期间还被强行喂了解酒药。 干等两个小时也没等到任何人,可苑脸都黑了,身边还有一个身体半软的陶之音。 虽然早就不醉了,这股子要劳逸她的心却没变。 陶之音:“扶一下我吧,谁让你叫我出来喝酒。” 的士只开到街口,可苑拖着她往巷子里走去。 黢黑的鱼锦路,深深忘不到头,路灯稀稀疏疏地亮着,她不由想起来江城之前的所见所闻。 陶家正在走最后的破产程序,圈子里的人皆有所耳闻,七嘴八舌地在群里胡乱发言,她庆幸陶之音不爱加这些八卦闲聊群,看不到这些影响心情的言论。没多久,陶阿姨拜托她去江城探望陶之音,顺便探探口风。 这次陶之音的行踪,自然也是陶阿姨通过临雾的白奶奶知晓。 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看她过的好不好罢了。 就这样满怀心事的走着,却听到了极力压制的争吵声。 “不是告诉你别来这里吗!” “你以为我想来?我还不想和你扯上分毫关系!钱,赶紧拿出来。” 可苑停住脚步,看向阴影处的那两个人。他们的对面刚好有一盏闪烁的路灯,非常淡的光华映照,可以简单的看出性别、样貌。 她推了推陶之音,附耳道:“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这偏僻小巷子,不会是打劫的吧。她们两个人走得慢,在角落的阴影处没有上前。 陶之音脑子慢半拍,视线模糊,对面的声音开始陆陆续续地传过来。 虽然克制,可争吵声在这静谧的凌晨,显得无比清晰。 “小与,只有这么多了。拿去就不要再来。” “不要叫我!你要是按时打钱,我也不会来找你!”年轻男人上前攥紧钱放进衣服兜,右脚往前一踹,踢到妇女的大腿“就这么点?” 妇女往后踉跄了好几步,“下个月……下个月准时寄给你。” “直接打进这张银行卡。我不想再看见有关你的一切!你当初和我说的话,现在我原路奉还!”他拿出一张卡,食指中指夹着拍在妇女的脸上,连煽几下,才满意地松手。 银行卡顺势掉落到了妇女的布鞋上,她毫无反抗地蹲下来去捡。 陶之音吃惊地低下了头,零星的酒意彻底消散,手指紧紧抓着可苑的手臂,带着她慢慢靠近转角的另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比刚才那条还要幽邃,甚至连路灯都没有,又窄又长,绕绕弯弯,不知道绵延到哪里。 走了大几百米,可苑回头看了一眼,问她,“刚刚那个女的是被打劫的?要不要报警?” 她想了想又否定,“看起来又不是,你住在这里,认识不认识他们?” “不是……”陶之音的声音格外冷静。 不是打劫,只认识说话的那个人,是杜桂香。 杜桂香不是独居,她还和一个男人关系密切,更是不愿被人知晓存在,这是不是她的儿子,或者亲戚?从今天的判断来说,儿子的概率更大。 非婚子?她没有丈夫,那么儿子会不会随她姓杜。 刚刚她叫这个男人什么……似乎
是个小名。 男人的表情和样貌只能看个轮廓,且为了怕目光引起注意,她更多的是聆听两个人的谈话。 几乎是凭借本能地确定,无论他认不认识闵露,这个人也绝不是良善。 至于杜桂香,她自认还没有那样高的心境和魄力上前解围。 最后绕出这条小路,又找了老半天,终于从另一面的巷尾回了家。 陶之音脚步虚浮,脱下一边的背包带,拉开包链子,低头翻找,想拿钥匙开门。 钥匙不知道在夹层还是漏进了页里,她边往前走,边把背带全部褪下来。 “咔哒。” 几米外传来了一道清脆的金属开盖声,火机焰蓝的光束随之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