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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二日雀钗醒来时室内余温犹在,昨夜的棋局尚未收拾,尽了的油灯静悄悄地一动不动。雀钗回想起那人在雪夜的身影和光下的面容,怔然片刻,在冬日初升的清晨生起一股寂寥之意。 下了一夜的雪,崇山峻岭银装素裹,唯有冬鹪鹩的叫声依旧嘹亮清脆。 小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兴奋得不知所已,怕大病初愈的无修一个人在屋里待着无聊,特意送了雪梅给他。 小和尚却不解风情,含蓄地提醒小卯万物皆有灵,不能随便折杀生命。 小卯嘴一撇,气道:“我当然知道啦,这是本来就被雪压断了的梅花,这都看不出来,蠢秃子!” 无修被骂得懵了头,还没道歉,小卯就怒气冲冲地甩手跑了。 看见在廊下静静看雪的师傅,又不得不悄悄敛了小孩子脾气。 好在还有沈大侠陪她玩,教她堆雪狮子,陪她打雪仗,告诉她若遇上冰河结冰,还有冰钓、冰嬉的玩法。 小卯蠢蠢欲动极了,顶着一张玩得红扑扑的脸,忍不住跑到雀钗旁边:“师傅师傅,沈大侠说以后要教我滑木马,还要带我坐冰床!” 雀钗不置可否,小卯到底还是个孩子,会将随口的话珍而视之。 她本不应该懂得这些,只是在她也还年幼的时候,姑姑一时兴起说要带她下山看元宵烟火,于是她盼了又盼,终于盼到元宵那一日,她不敢提醒,怕姑姑嫌她冒失毛躁,从早上等到天黑,姑姑最后的确是忘了。 沈儒看出来她的不信,反而问她:“雀姑娘玩过吗?” 苍茫大地之上,他一身素衣质朴,却丝毫不减风范气度,雀钗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转身回屋。 她虽然不是真的道士,但在外既然作道士打扮,沈儒便应该当喊她一声“雀道长”,他却从来称呼她为“雀姑娘”,并不亲昵轻佻,却往往令雀钗难以忍受。 她回到房内没多久,小卯过来找她,在她面前慎之又慎地轻轻展开一副红纸刻成的小像,刻工粗糙,但能看出是她。 “是沈大侠教我的。”小卯说。 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雀钗内心触动,但她不知道能说什么,木然地点头,轻轻地应了声,小卯略有失意,但她对此早有所预料,所以她只是将这张小像放在她的手心里,兴致勃勃地说另一件事:“沈大侠刻得比我好多啦,师傅我们去看看吧。” 雀钗跟着去了,发现沈儒刻的人竟然也是自己时,红纸碎屑在这冰天雪地里烧飞腾,变为无数的细碎火苗,但快速地熄灭。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儒教小卯画画练字,两人其乐融融,倒教会了雀钗应该如何当一个师傅。 她的心底生起难以言喻的迷茫惘然,那夜她问沈儒何时走,其实是她也要走了。 她近来总是想起姑姑离世前对她说的话,她并没有叮嘱她什么,只是让她好好地待在这山上。 “……我走过了那么多地方,后来才明白,还是一个人在这观里……最好,一个人干干净净的。” 她不是姑姑,小卯要下山的前一晚,山里下了一夜的大雨,第二天落花满院,小卯在院中打扫,一时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晨光初曦,小卯背上了她收拾好的行囊。 再也不会有人理这花与树,她放不下心,跟着她,看她遇上了一个害羞笨拙的小和尚,她要帮他,她做师傅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但她不是小卯,她终归是要回山上去的。等到龙脉图重现江湖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是山下说人口中的故事说辞,从来不是她在乎的。 也许是这份此生往后再也无法相见的念头,她的心似冬末春初的冰雪,叮叮咚咚,裹挟着未融化的冰雪。她偶尔能够对小卯笑上一笑,小卯想要画一副她的人物画,她也没有拂了她的性质。 她坐下窗前的软榻上看,窗外是负了满枝桠积雪的腊梅。 小卯一笔一画画得极慢,沈儒耐心好,慢慢教小卯的同时,目光也有实质地落在她身上。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敏感,从见到沈儒的第一眼起,他从天而降,寒光出鞘,温热的鲜血溅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杀心是无法掩饰的,后来他拿出手帕想要替她擦拭,他看向她的目光,在那一刻也是毫不保留的。 他是在用看女人的眼神看她,叫她从身体陌生的深处生起颤栗。 此前并没有多少目光落给她。 姑姑去世的样貌午夜梦回便会在她的脑海中重复,她多希望她弥留的最后一眼是给她的,而不是檀香床帐之上的虚空;小卯下山前是在房外与她道别,她是略带留恋地看了一圈道观,但是更加兴奋地在雨雾中踏上新途。 <

r> 她不是没听过才子佳人的故事,但话本戏曲将感情扯得太缠绵,于她,她并不需要朝朝暮暮和生死相许,她并没多么喜欢他这样看她,但这已经是她值得回忆的一眼。 冬日午后困倦,小卯伏在案上睡着了,沈儒进屋去找一件披风给她,雀钗起身,她看见了小卯尚未完成的画作,余光中,也瞧见了沈儒的画。 画上的女子似她又不似她,没有穿灰色的道袍,而是一身水红对襟斗篷,面若桃花,嘴角噙笑,一派端庄温婉沉静气质。 她细细地观察画上的笔触,不小心碰落一旁的卷,她俯身去捡,从内页跌落出来的,是一张地形图,看似模仿粗糙但实则处处概要的龙脉图。 这个剧情上拙劣的马脚线索是沈儒的故意设计,他完全可以不留痕迹地偷了图不告而别,但他并不想这样。他选择了雀钗,这个冷面无情、为他杀过人的女人,他想看看当她的刀锋指向他的时,是否也是同样的见血封喉。 这一夜,沈儒深夜潜入无修房内盗得无修白日所画的完整的龙脉图,他平日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像春江潮水,现在平静冷漠地俯视因已吸入迷药昏迷的无修,月色薄淡如冰,潜伏在暗的雀钗在他动手之际现身,两人展开缠斗。 雀钗和沈儒在黑夜中交手的戏份在摄影棚内完成,之后雀钗一路追杀沈儒需要在户外雪地完成真实的拍摄。吊威亚定位耗时,加上赵帆要求这场戏最后要迎着雪日黎明的初晓收尾,通告上这场戏预计要拍五天。 戎真和程朗每天早早来到临时搭建的化妆室,化好妆后,便开始对台词。 雪地里追逐这场戏算是整部电影里的一个高潮点,对他们来说最难的一场打戏,同时也是雀钗和沈儒之间暗涌流动的感情以见血的形式暴露的时候。 戎真有一点担心,因为她的打戏基础不好,至少没有程朗好,之前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打了程朗一巴掌的正是这场戏,等会正式拍摄,真的吊上威亚、上刀上枪,一点意外都很可怕。 但只是一点担心,她从来不怕自己把戏演砸,也从来没有演砸过,她考虑得永远是如何能够拍得更好,精益求精。 台词差不多对完,门被敲响,陈海鹏提着咖啡袋子,把咖啡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后,立刻就带上门出去。 戎真自然想起了上次他来房间送夜宵时看见他瞪大了的眼睛,她觉得程朗的这个助理老实得有些畏缩搞笑,不像程朗挑的人,但转念一想,又挺像的,他一向助人为乐。 “无糖美式。”程朗把其中一杯往戎真的方向推了推。 戎真问:“你的那杯呢?” “也是无糖美式。” 戎真在心里嘲笑他的笑话。 拍了两三个月的戏,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很平常地相处,像两个有点资历的人勉强互相稳重地沟通交流。通告逐渐变重,戎真少了私下调戏程朗的机会,而眼下,等会要拍的戏悲伤凝重,虽然她不是体验派,但为了入戏,此刻也端了起来。 她换了一个话题,她问:“你觉得这两个角色有像我们吗?” 她得到了程朗否定的回答,而且戎真看得出,他有些意外她有这种想法。 她浅浅喝了一口咖啡:“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想想也是,除了雀钗是张死人脸和她稍微有点沾边以外,沈儒和程朗根本毫无关联。 在拍《重山》的时候,戎真意识到自己是在演戏,后来拍《杀式》,因为她的投入和剧本,她学习了半吊子科班知识,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太代入了角色,但没有。 小小不是她,阿敏也不是她,她分得很清楚。 阿敏和她只是同样有一个混蛋父亲,但一个混蛋父亲在这个社会的基本标配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和一个奇怪的小孩,有一天晚上看剧本做笔记,她突然想明白,百分之一的不同和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同没有区别。 她后知后觉体会到方欣然劝她出演《杀式》时说的话,她说写故事对她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她不会演戏,但她看得出来她会,演戏对她来说应该也很神奇的体验,她不应该错过,很可惜。 场务来叫他们,戎真放下咖啡,她对程朗说:“其实还是有一点像的。” 雀钗和沈儒的相遇和他们的相遇还是有一点像的,只是前者死别,后者,当初她以为是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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