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点点头,翻了翻病历本:“虽说从检查结果来说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也不是说完全就没有风险了,特别是今天晚上,家属要多留意一下心电监护的数据,尤其是心跳以及氧饱和,低于95%就要赶紧跟我们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的电流声。
这是个双人病房,另一床恰好出院了,新的入院病人还没来,刚换的床单被套还能闻到似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周思年起身看了一眼监护仪的数据,又搬了个凳子在病房角落里坐下。
无论她什么时候抬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项琢那边时,都能正正好跟他对上,目光仿佛粘在她身上,从来就没挪开过。
刚刚他没醒、医生也在的时候,周思年还没这么觉得,现在就连动一下都觉得不自在。
她把手机解锁又胡乱滑动,重复几次之后,忽然想起刚刚项琢迷糊时的呢喃……
于是项琢看她忽地站起身来,换了个方向坐下,只朝这边留了个后脑勺。
正以为他们要这么一直僵持下去时,周思年听到病床上的人哑声开口:“什么时候来的?”
她装作没听到似的,不太想回答,但半分多钟后,还是道:“有一会儿了。”
在项琢家接到那个电话时,周思年脑中轰地一声,她几乎本能地拉开房门,到楼下打了个车过来。
从这边到医院比地科院过来要近一段路,她在这儿坐了十几分钟,别的同事才陆续赶到。
项琢嗯了一声,又说:“为什么来?”
周思年背对他,瓮声瓮气地回答:“因为教授和别的同事都来,我不来显得我没人情味。”
其实她知道项琢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来我的病房,而非别的同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所以选择装傻。
简单的对话之后,两个人又没了声音,就像被强行凑到酒局上的陌生人,相对无言。
别的同事来时看到周思年已经在这个病房了,商量之后他们就先去了别的研究员那边,搞得她现在走也不是,不走又被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后背都发毛。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周思年冷不丁说,“脖子也没骨折到只能盯着一个方向吧。”
她说完半晌后又干巴巴地补了一句:“实在无聊我可以把电视给你打开。”
“不用了。”项琢的声音还透着很明显的虚弱感。
他像是休息了几秒,说:“就是想看看你。”
他们回来的时候,正遇上前一天晚上大幅降温,高速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连盐都化不开,甚至系上轮胎防滑链的作用都不大。
于是司机选择去抄了一条国道,国道车辆来往多,积雪情况相对而言没有那么严重。
谁知世界上聪明人多,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以至于上了国道才发现,车流量比不下雪时还多得多。
人多的地方容易吵架,车多的地方也就容易发生事故。
项琢那时正坐在最后一排,整理这次外堪的资料和数据,忽然就听到司机惊慌地“诶诶诶”了几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车头猛地往左急打方向盘,他的额头也磕到了右侧的玻璃窗上。
手机被他的手指胡乱点到,返回了桌面,在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映入眼帘的是,屏幕上那个小狗涂鸦。
他那时还怅然地想,如果之后再也睁不开眼的话,这一生似乎就只能用可惜二字来形容了。
谁知他不仅醒了,还在醒后的第一秒看到了周思年。
失而复得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事,他想多看看她。
哪怕只是看一看。
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直接,周思年的肩背似乎僵了一瞬,而后又慢慢放松下来。
她坐在窗户边,出神地盯着楼下丁点儿大的人潮往来,忽然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思年转过头,看到项琢正用手去拿床旁柜子上的水杯。左手打着吊瓶,右手手指连着氧饱监测,看起来没一处是灵活的。
“现在怎么又不吭声了。”周思年皱眉站起身,先是将床头摇起来了一些,又把水杯塞进他手里。
项琢接过杯子:“谢谢。”
他额头包着一块纱布,创伤后显得脸色有些苍白,周身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让人觉得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冷冷地瞥一眼。
实际上他却在任周思年讥讽,没还一句嘴。
看着他这样,周思年反倒有些莫名的烦躁。她忽然又想起刚才在他家里看到的那幅景象……
项琢在这样牢笼似的地方住了两年吗?
他为什么要住在那里?以他和项平厦的关系,他真的会自愿住进去吗?
越往深处想,周思年的脑中就越发冒出一个让她惊慌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