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深受国家重视的高知学者兼手握实权德高望重的在编大佬，苗教授做事效率非常高。在提出“天堑计划”并上报后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计划行程，在宴清与江妈妈告别后的那个清晨，直接一辆直升飞机将她送到了首都军部。 宴清以前所在的大学虽然在川州市小有名气，但严格来说只能算普通一本，而且缺少精尖专业，师资条件有限，大部分真正有实力的老师在获得更好的机会后往往都会选择跳槽。而且小城往往比大城市更看重人际关系，很多同事都是内部招聘进来的教师子女，本身缺少相应的教学水平，拿稳工资过日子的想法居多。这就导致一直居住在这座小城教的宴清，从小到大很少碰到能力过硬，手腕强悍，情商高且极具执行力的真大佬。 她咸鱼一条，周遭接触的同事大多也是同类型，过自己日子的普通小市民。有时候遇见业内大拿，最多只是感慨人家厉害，自己很羡慕，不会有别的想法——直到阴差阳错她见到了苗教授和盛唐。 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顶尖人才，似乎一切不可能在她身上都有可能实现。一点都没有刻板印象里的那种“呆”和固执，反而细致入微，往往能洞察到她自己都察觉不了的线索，并且大胆实现。 就像她没料到就见了一次面，她们就把自己带回了首都。只是一次帮忙，就敢提出这个所谓的“天堑计划”，把世人避之不及的感染者收为己用，甚至成立一支军队。 宴清从没见过这样心思缜密离经叛道的人，她的每一步棋都充满着机遇和风险，兵行险着，如履薄冰。据说红栾山基地的提出也有苗教授的参与——偏偏她每一次都赌对了。只能说有的人确实就该吃这碗饭，有她在的每一天，日子都完全不会无聊。 遇见真正优秀的人，只会让自己也慢慢变得愈发向上。就算对方明牌她是在利用，但开出的条件又直击心扉充满诱惑力，不服不行。 难怪盛唐会那么坚定地跟着她来到首都。真是迷人又可怕的魅力。 甚至在宴清询问“为什么会相信我？难道不怕我突然发疯伤人吗？”的疑问时，连事实的残酷都敞亮地摆在明面上：“就像我说的，失去理智的感染者没有任何人权可言。如果你失控伤人，难以挽回，你的同伴接到的命令会变成就地处决，连上军事法庭的机会都没有。你不想江女士一个人在基地里了此余生的话，我建议你先吃饱饭，然后考虑保持冷静。” 就是这么一段简短的话，反而让宴清安了心。 首都是国家中心，尤其是一些涉及机密的重要部门，安全性只能说做到了严防死守，更别提汇聚了来自城市各地能力最突出感染者的军事基地——光报备行程，转接手续，身份验证，落地体检这四项都足足花费了近两天时间，这还是在得到苗教授单独授权特别关注的情况下。可想而知国家对感染者的防备和重视。 此行的目的位于临海的一座岛屿上，军部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特殊的训练区，和普通士兵隔开。岛上设施一应俱全，出入都只能通过飞机和舰艇，并且这两种交通工具都备有感染者专用房间。岛的边缘都建起了高高的带电防护墙，架起地对空动能武器，潜艇随时待命——真正做到了连只苍蝇都很难完整飞出去。 虽然据国家统计，目前被发现并计入的感染者约有两万三千二百一十六个，总人口的千分之一都不到，其中超过半数一辈子都只能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接受监控。有六千多无法与人正常交流，就像那颗蛋一样。三千多位感染者仍然处于极不稳定的变化期，可控性有待验证。这样一来只有不到两千人可以正常交流并且在一定程度内实现自控——还考虑到社情和人民接受度问题，酌情筛去一些变体过于奇特无法融入集体的，以及能力不合适的，只剩下约一百多个感染者预估能够通过审查，正常受训。 而这样的感染者，目前到首都只能找到十六个，其余的散落在全国各地。或许是出于某种安全考虑，官方并没有将他们集中起来的打算。 也是到了地方之后宴清才知道，这座小岛包括她在内，只有五个感染者存在，其余的都是体质有所增强的士兵。并且她还在这里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落地后简单休整一下，领头的军官就把她带到了操场集合。她目力极好，几乎是在走进去一瞬间，就看到正坐在长椅上默默等候的女孩，以及坐在旁边小山般高大威风的德牧犬。 ……杨野？她和妞妞也来了？ 她先是诧异了一瞬，接着马上想到当初对方在途中和她分开，和徐栩一同去往军部……这么看在这里遇见似乎也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妞妞守卫般地逡巡全场，很快也看到了她，它立马就认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尾巴，算作打招呼。 杨野跟妞妞心有灵犀，一转过头看到宴清，顿时兴奋地站起身朝这里挥了挥
手，喜跃溢于言表。 碰到熟人的亲切感稍微削减了心里的忐忑。宴清顿顿脚步，下意识观察了一圈，随即才跟着走了进去。 “宴姐姐！”杨野小跑着迎了过来，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比她印象中倒是活泼了些许，估计在军部过得很好，“我刚刚还在想你会不会也过来参加训练，我一直有种直觉……我就知道你可以！” 宴清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但想到杨野这一路对江妈妈尽全力的保护……她忍不住放缓了表情，嘴角翘了翘，回道，“嗯……你的直觉一直很准。” “江阿姨呢？她跟你在一块儿吗？” “她没来。那边很安全。” 杨野哦了一声，明显有些沮丧。 宴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每周有一次通讯机会，你们可以视频。” 杨野眼睛又亮了起来。 “你呢？”宴清问。 女孩眼睛弯弯的，她五官清秀，身上有种同龄人少见的静意，像一株风雨飘摇迎风待放的小花一样，含着一股韧劲。 “我爸妈被徐叔叔接回来了，现在在安全区当志愿者。我来这儿是陪妞妞的，他们说妞妞很聪明听话，完全可以受训当救援犬，让我也跟着参加，如果成绩好也许以后可以跟妞妞一起出任务。” 她说这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微微挺直了腰板，表情里隐隐有着被认同的意气飞扬。看来她的确是自愿来这的，能够和妞妞在一起一直都是杨野的心愿。 她比之前长大了，也成熟了，有点小大人的模样了。 宴清没有问她怕不怕，家里人同不同意——军方能同意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参加“天堑计划”，就已经代表一种实力的认可。看来杨野去军部之后的这段日子过得很精彩。 宴清的目光转向操场上仅剩的三位同伴。 最扎眼的，无疑是坐在长椅上的那位少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原本以为望舒已经是其中翘楚，没想到对方五官精致程度更甚，只能用“明眸皓齿”，“冰肌莹彻”这种词语来形容——因为她的头发，眉毛甚至睫毛，全都是白色的。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感染带来的影响，她看上去就像是白雪堆砌而成、赋予了灵魂的洋娃娃，少年版的艾尔莎。 除了她的外貌，她的气质也足够吸引人。露水般澄净的双眼，无波无澜，清可见底。有一种无法触摸，一碰就碎的飘渺空茫之感，像是风中的蒲公英，或者泥泞里盛放的雪绒花。 她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过于震撼，以至于宴清一眨不眨盯着对方看了很久才慢慢回神。 少女也任由她盯看，面色毫无波动。她的眼珠也比常人更浅，介于浅褐和琥珀色之间，在夕阳的映照下宛如被融化的蜜糖。 她的漂亮和独特气质让人连生出嫉妒的心思都没有。 “这是周舟，少见的智力向变异。”旁边站着的男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醇厚低沉，是非常有男人味的音色，长相也和声音足够匹配，块头高大结实，四十多岁的年纪，举手投足有种军人特有的笔挺感。 见宴清朝自己望过来，微微点点头，说话简略利落，“我是李台归，感染者，负责这次训练的教官之一。” 接着他主动介绍靠在护栏上双手抱臂，正斜眼看向这里的寸头女孩，“这是夏至，她和我们不一样，她的能力……有点特殊。” 他说得很委婉，宴清没明白什么意思，还待再问，就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特殊？不都是小白鼠？——李教官，你可太高看我了，简直受宠若惊啊。” 说罢她上下打量着宴清，嗤的一声，有点略带嘲讽意味地笑了笑，“……啧，全是女人。怎么，咱国家也马上要有属于自己的妇仇者联盟了？” 宴清皱了皱眉，杨野却在这个时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道，“别生气宴姐姐，她就是说话不好听……” 宴清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在有些怪异的氛围中，再次朝寸头女孩看了过去。 “好像每个有关从军的故事里，都会有一个刺头出现。” 她缓缓开口，“除了让以后的训练变得更有趣，刺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吸引火力，团结起一盘散沙的集体，走一条热血军旅线。” 她注视着女孩，没有像杨野担忧的那样发怒，语气倒是平静，“这种套路虽然常见，但我很喜欢。” “因为每个刺头最后成长后都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军人——这个结局我就更喜欢了。” 她说到一半的时候杨野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而等到宴清话音落下，杨野反倒松了口气。 至于李台归和周舟，
二人自始至终就显得很淡定，仿佛已经预料到了类似的场景。 气氛有些莫名怪异。夏至眉梢一挑，又仔细打量了宴清一遍，目光尤其在她的那双眼睛上停留许久。半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气音，略略直起了身体，站姿依然懒散得好似没有骨头。 “啧……终于来了个会说话的。一个个都是锯嘴葫芦，待在这里快要闷死我了。” 她伸了个懒腰。看上去也不过比杨野大几岁，应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那双眼睛却异常冷漠，即使脸上带着笑，也总显出一种讥讽的世故。偏长的眼型和寸头短发更加重了攻击性，有种雌雄莫辩的坚硬，明明外表看着非常正常，给人的感觉却比旁边的周舟都冷。 果然，来到这里的就不可能是普通人——至少，经历都不平凡。 而这就是以后可能朝夕相处的队友，以及战友。就如同宴清自己所说，一条热血军旅线。做好了是入门，做不好是入坟。她得时刻保持冷静。 往后还有很长时间需要去磨合，一两句不好听的话可没办法激起她的怒气。她经历过比这糟糕得多的事。 “饿了。”宴清收回目光，面对所有人倏然投来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望向李台归，说道，“李教官，请问，这的食堂在哪儿？” 男人也很快回答她，“正好吃晚饭，跟我走就行——不用担心，分量管够，绝不会有人饿肚子。” 一行人欣然跟随。 夏至望着四人沿着夕阳余晖的边际慢慢走远，不知道想到什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有些刺喇的发茬，眼神微微一黯。